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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就像是要讨好她似的,要做什么都与她提前说明。

“我今日,本不想如此的,这是一场意外,耶律貊抓了邢燕寻,才会突生变故。”

“你若不想与我一起,我便送你回纳木城去,让你的侍卫们护送你离开,可好?”

“我是真想当齐律的。”

那时冷风喧嚣,耶律枭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落下,透着几分苍凉无奈,一点点落在她的耳朵里。

沈落枝鼻尖一酸,偏过头去,不听他说话了。

她听不听,耶律枭都继续说。

“我会想办法联系上你的侍卫的,把那三百箱东西都还给你,好不好?”

“落枝——灼华郡主?”

“那一日我也不成想能入到你府里,能做你的小倌。”

“灼华。”他似是没办法了,只得轻轻地叹口气:“理理我吧。”

但不管他说什么,沈落枝都不搭理他。

不过沈落枝也没去一味的反抗他,她是个聪明的姑娘,耶律枭不逼迫她,她便也不去刺他,只冷冷淡淡的瞧着他看——耶律枭说的那些话,她信了三分,因此,这个人倒显得没那么可恨了。

耶律枭还穿着那一身大奉武袍,梳着利落的武鬓,他身形健壮,每每与旁人发号施令时都是深思沉稳的,唯独瞧见她时,那双锋锐的眼眸会黯淡下来,垂下眼睑,摆出来一副任由发落的可怜样看着她。

耶律枭这个人,平日里摆出来一张祸乱朝纲欺男霸女的脸时,叫人不敢多看,生怕多瞧一眼就被他一爪子掏出血淋淋的心肝,但现下,他每每瞧见沈落枝,那张锋锐野性的脸便现出三分可怜来。

他若生的丑些便罢了,但他偏偏又生的极好,浓眉垂散,唇瓣略显委屈的向下抿着,活像是只惹了主人生气、被赶出门外的大狗狗,淋了一身的雨,狗毛都耷拉在一起,也不叫一声,只在一旁局促的站着,用那双眼含着期许,远远的看着她,见她看他,便眨巴着眼“呜呜”两声。

似是知道自己把沈落枝惹生气了,所以沈落枝不叫他,他就不过去,沈落枝要给他个眼神,他立马欢腾的蹦过去摇尾巴。

谁能想到,就这么个人,能杀穿一座城呢?

沈落枝被他看的心里堵极了!

若是耶律枭将她夺过来后,如之前一般强占她,欺辱她,那她可以如同过去一样去怨恨他,她会毫不犹豫的一刀捅进他的胸口处,挖出他的心脏下酒。

但他不是。

他摆出来一副与齐律极为相似的模样,用那种可怜又期盼的目光看着她,不冒犯她,处处把她供起来,就叫她想起来齐律,想起来冬日里暖融融的被窝,想起来齐律穿红肚兜,想起来齐律那滚热的,赤城的胸膛,但是转瞬间又会想起耶律枭那张脸。

她只有一个人,却像是分成了两半,一半恨一半爱,爱恨交织在一起,她那些念头也交织在一起,一会儿恶狠狠地想杀了他,一会儿又想起来那些甜滋滋的事儿而舍不得下手,她那样果决的一个人,硬是被拧巴成了另一副模样。

瞧瞧,爱欲这杯酒,谁碰谁不醉?耶律枭被打断了骨头,沈落枝又何尝不是被绊住了手脚?

现在真给沈落枝一把刀,让她再来捅一次,她看着耶律枭那双可怜的、含着期待的眼,她还下得去手吗?

沈落枝下不去手,她也知道自己下不去手,她的心软了!

就是因为她知道她再也杀不了耶律枭了,所以她越发生气,越发别扭,一张脸也越发冷淡,又纠结,又愤怒,又生气,自己把自己拧成了一根麻花。

她是不想见到耶律枭的,可是如果让耶律枭把她送回纳木城沈落枝想起今日城门口前发生的那些事,顿觉一阵恶心。

比起来裴兰烬,她还是宁可跟耶律枭继续这么拧巴着。

西蛮狗畜生,真是讨厌死了!

沈落枝用力的用她珍珠履的鞋底蹭了一下地面,像是在踩耶律枭的脸皮一样。

恰好帐篷搭建好了,耶律枭便自远处向她走来。

彼时日头尚未升起,但天边已经亮起来了,一片蒙蒙的白色之下,一身玄衣武袍的高大男子自远处走来,他身上的丝绸闪出熠熠的光,但他那张脸比丝绸更显眼,浮光掠金静影沉璧,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静静的被贡在刀堂上。

他远远一望见她,便又露出来那种小心翼翼、想靠近又怕被打的表情,像是缩着尾巴的大狗狗,语气都放软三分,底气不足的与她道:“郡主,帐篷好了,去歇息片刻吧。”

沈落枝依旧不肯看他,一转身,绷着一张脸走向帐篷。

耶律枭便跟在她身后走。

他们俩的衣袍被风吹得鼓起来,两人行走于戈壁之间,脚步声被掩盖在风声中,连彼此的心跳都被悄悄压下,生怕被对方听见。

沈落枝回了帐篷之后,便瞧见帐篷里面摆好了沸水与刚烤好的肉、蜜馕,还有一碟糯米糕——这些都是耶律枭之前从纳木城里背出来的。

沈落枝脱下珍珠履,趴在帐篷柔软的毛毯上先躺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悠悠的吃了点东西。

蜜馕已经干硬了,只能含在嘴里慢慢的咬,肉是刚烤好的,切成薄片,上面洒了椒盐,香辣的烤肉气息在帐篷内弥漫,糯米糕甜甜糯糯,虽说已经凉透了,但也好吃。

这一日奔波下来,她已累到极致,人的骨头都是软的,几口食物入喉,肚子饱了,人便越发困倦疲怠,但她还尚未洗漱呢。

正在沈落枝犹豫着要不要跟耶律枭开口说“要洗漱”的时候,一只棱骨分明的手突然从帐篷外伸进来,手上还托着一方帕子,帕子上摆着两根鲜嫩嫩的青枝。

浅浅的草木清香在充满烤肉香的帐篷内蔓延开来,沈落枝瞧了一眼,没接,耶律枭人也不进来,只在帐外摸索着,将手里的帕子放在了柔软的毛毯上。

沈落枝烦躁的闭上了眼。

她感觉到了,跟耶律枭在一起的每一瞬,她都在被耶律枭拉扯,她的理智告诉她,耶律枭心狠手辣,千万别被他的表象骗了,可是心却不由自主、抗拒不住,一点点向下沉沦。

那一天,帐篷内外的两个人都没睡,沈落枝躺在柔软细密的羊毛毯上,耶律枭坐在帐篷外面,他的背影烙印在帐篷上,也印在沈落枝的眼眸上。

恶狼低头,细嗅蔷薇。

——

那一天,半个纳木城的人也没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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