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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带吴子裳去泛夜舟,这是北方除至少有。
小火炉上温着酒,炭盆子上烤着鱼,其他团圆菜肴亦齐备,天上尽是炫丽烟花,隆冬冷风吹不进乌篷船,船上二人言笑晏晏,吴子裳把酒临风叹:“纸上得来终觉浅,今夜诵明月诗歌窈窕章,始得以深深体会一把苏子与客泛舟游的乐趣!”
陈知遇应和着,摇着船桨唱起离推谣,悠扬的调子,吴侬软语,是吴子裳曾经听过的,母亲给她唱过的歌谣。
今夜无宵禁,她们顺江泛出去好远,本打算就近找地方过夜,吴子裳心里忽牵挂起没人看守的小医馆,执意返回镇上。
已过子时,冷月自中天偏下向西南,街上还有不睡觉的稚童少年追跑撵打嬉笑玩闹,家家户户门前挂红灯,整条街亮堂堂,爆竹劈啪声不断响在耳边,人们照上面时无不问两位大夫新岁安泰,和气而平淡,是汴都城没有的纯朴和悠然。
整条街走过来,只有小医馆门前漆黑,吴子裳似累了,模样瞧着有些疲惫,陈知遇同她一并进门,亮起屋里灯,不多时陈知遇又出来,点亮了医馆门檐下的两盏喜气红灯笼。
医馆门上垂挂有厚重挡风毡帘,看不见里面是何场景,仅帘缝隙和窗户上透出暖黄色灯光,溢满整个小医馆。
外头斜对面漆黑小巷口,粗布短打的青年男人无措而立,他面前,大高个青年缩成小小一团蹲在地,痛苦呕吐着,所吐只是清水,难受喝进去的热水全部再次吐出来。
奉命在离推乔装作暗桩的男人不忍心再递小水囊过来,视线从灯火可亲的小医馆收回,试探轻唤声:“公子……”
公子晕船症状未解,吐后仍觉空荡太仓风起云涌,浑身疲软靠上墙,无力摆手:“我独个在此待会儿。”
暗桩服从命令为先,水囊放在公子身边地上,抱拳退至隐处护卫,巷里只剩公子一人。
呕吐使得喉疼若重酸灼烧,赵睦后背贴墙歇息,片刻,仰头靠墙,湿润目光落在斜对面小医馆。
此前要走没走成,与不听已登上最后一趟北上快船,奈何她晕船症状过重,脚离地面便百般难受,临起锚前,不听拽了她下船。也正是不听此举,躲在码头旁茶棚里避风歇息的赵睦,看见吴子裳骑毛驴追过来。
阿裳果真如肖九所言,瘦得几乎没了赵睦记忆中的样子,显得人高挑又成熟,她望着江面怔忡时,周身竟压着满满孤寂。
赵睦望着那道身影,贪婪地望着,安静地望着,隔着宽路静静望着,直到晕船带来的头疼恶心再次疯狂来袭,赵睦呼哧喘气,这一刻,她发现自己还活着。
对,活着,是个活生生的人。
那个想法第无数次从内心深处翻涌着衝进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