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筷尾往旁边挪,挪到一张来自皇啸秋弟弟的口供记录上:“皇啸秋发妻邱氏两度改口皆是三堂审后,她小叔口供侧面印证退堂后索吟一方有人去找过她,汴都府没把卷宗写清楚明白,不过是给彼此留点面子。”
案子接触多了,大家都明白有些事是怎么回事: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着,而既然有人死了,那么必定得有相关责任人或机构站出来为死者之死埋单,这个埋单的方式是银钱赔偿。
事情解决得顺不顺,关键是看赔偿是否让两方人都满意。
赵睦明白高仲日的意思,嘴里又包一口面条慢慢咀嚼,若有所思片刻,咽下食物道:“有一个前提我想我们都忽略了。”
“什么?”高仲日噗喽一大口面,鼓起半边脸颊。
赵睦左手心端碗,把筷夹到左手食指和中指间,腾出右手指桌上那份概括了皇啸秋从出生到死亡的人生卷宗:“他家三代手艺人,唯出这一个自幼拿笔杆子的读书郎,皇啸秋是地地道道的书生,书上教给什么他就学的是什么,入仕后也在从事教书育人事的,书生。”
书上说,读书人当里鸿鹄志,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书上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书上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书上还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据赵睦和御史台有关官员对皇啸秋生前友人、同僚、邻居及昔日同窗与夫子的走访调查,得出结论是:书上教给的那些东西,皇啸秋深信不疑,他执着地守着自己心中的君子大道,结果陷进了世俗的沼泽泥淖。
“是啊,”高仲日探头看那份平躺在满桌卷宗里平平无奇的履历卷宗,看眼端碗过来凑热闹的窦养民,而后再看赵睦,“他是书生没错,我们也是书生出身,有什么问题?”
赵睦垂了垂眼皮,平缓道:“读书人遇到委屈后容易走极端,会想着以死证明清白。”
有时,这般举动是读书人最大的悲哀,也是最大的弱点,他们以为这世道是像书里描述的那般讲道理的,但往往很多时候,现实并不同你讲任何道理。
圣贤书本里教人克己守礼,现实处处是男盗女娼。
而读书人遇到不公时,如果用性命代价都没法把不公之事闹大,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其他人们,又有何办法能把黑暗与罪恶公之于众?
到头来可不就只有死谏一条路可选。
死谏,死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