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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睦没说话,又夹块松花蛋送嘴里吃,片刻,道:“家父也说了,工部已经往中枢堂递呈人员变动名册,咱俩个遣回吏部,桓栋职降一级,罚俸禄三个月。”
“我还以为就我栽坑呢,”高仲日吃一大口小苦笋,苦笑:“咱哥俩再次同成天涯沦落人。”
看得出来赵睦是真饿了,说着话嘴里也不停吃,所谓“食不言”的教养在这儿纯纯都是扯淡,“你感觉水部差事怎么样?”
“真是够了,”高仲日深有感触:“明面上说咱是水部官员,实际上差事与其他诸司联系千丝万缕,哪里需要就把咱往哪儿塞,书记郎这差事真是妙,还能把其他司工作莫得一清二楚。”
这话说的着实委婉。
实际上,工部的那些烂事,活儿都是底下人干,骂也是底下人挨,那些坐堂的高阶官爷隻管领功劳和骂人,以及吃喝嫖赌玩乐,其他干啥啥不行,他们有些甚至连堤坝建造的基本常识都不知道。
问之则曰:我不需要懂建造堤坝,只要会管理手下那些人就妥,手下人不仅会建造堤坝,他们什么都会。
听起来冠冕堂皇,然而压缩工程成本时他们又成了专家大能,比如,“听我的,不需要恁多钱,土面硬度缩半没问题!”、“钱不够?甭想糊弄我,这些钱足够把渠修好,修不好是你没本事,没本事趁早给我滚蛋!”
见赵睦若有所思,高仲日喝下酒盅酒,辣得皱起五官,道:“你外祖是吏部尚书,你接下来调去哪里,是不是可以请他老人家帮忙?”
更何况你是状元郎,状元郎即便被退官,想来也有的是部衙抢着要。
“自然要的,”赵睦算是在同高仲日掏心掏肺了,“不日前外祖和舅父登门去看我,问了我接下来打算,还问了你。”
“我?!”高仲日惊讶,倒酒时差点洒出小酒盅:“问我什么?”
“调官呗,”赵睦如实道:“外祖说,做官有时候不仅要看能力,同时也要看德行,一个受着天下百姓奉养的朝廷官员,能力不够可以学,德行若是不好,便不是能够通过学习轻易改变。”
高仲日不可置信,不可置信地飞快而短促笑了下,眼底湿润起来:“你的意思是,陶老尚书说我德行好?”
“昂,”赵睦也笑,眼底隐约泛起湿意,不知是辣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咱个下江平当差,你也帮衬我良多;董家寨救人,我没给你说,你知道后还是跑去接应了,结果还被董家寨民围殴,你这怎么不算是有情有义?”
“哎呀,哎呀……”高仲日一个大男人,被赵睦说得忸怩低下头,摸摸鼻子抓抓耳朵,又用夹菜吃来掩饰羞涩,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这些年来,连父母家人都没这样夸过他。
不知所措的青年喃喃道:“我也没恁好,说话不好听,小时候还人云亦云说过你不是,跟你家两个弟弟打过架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