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页
“没有闹闷气,只是我想看看自个儿能活成什么样。”
赵睦问:“土平房,灶台上连口干净水都没有,饭食隻俩硬窝头?”
吴子裳反驳:“难道你人生刚开始读书就是第一名?”
“吴子裳,我新到衙署押班,当差很忙,”赵睦平静道:“这就要抓紧去点卯押班,向晚我会再来,想好喽跟我回家。”
话毕,拔腿就走。
走出半射地,吴子裳衝出屋来,隔半个空旷仓房院道:“请兄长尊重我决定!”
赵睦转过身,背对耀目初光,同样隔半个院子看阿裳。
吴子裳逐字逐句道:“当初不让我读女德贞烈是你,让我莫学别人隻知安居闺阁是你,引我学数农科典见识天地广阔也是你,你最不该反对我。”
见赵睦闻得此言神色平静,吴子裳干咽两下,继续道:
“兄长给机会,让我畅游藏书楼里浩如烟海的经史文集,遍尝汴都城里天南海北千万珍馐佳酿,春时采花,夏夜观星,秋日耕种,冬雪江钓,我见过图册上绘製的所有星宿,会测山之高会约水之深,浅懂八卦周易,甚至不惧问脉书药笺,兄长从未说过我是女子就不能如何如何,我所欲事,凡法度之内兄长从不约束,此般人生之妙,别个人或永远不会懂,兄长又怎会不知?
我从非安于家室惟父兄言听计从的乖乖女,兄长养出这般一个我,而今却当真要,要重新把我塞回闺阁去么?!”
赵睦静立原地与阿裳对视良久,也沉默良久,那张总是不动声色的脸仍旧平静,看不出其心中所想。
而吴子裳就这样静静等,等着赵睦给回答,又片刻,赵睦两手用力搓把脸,眼睛酸涩。
诚然,当年是自己让启文带阿裳到生意场上耍,起初只是自己离开家,怕阿裳无聊,遂给阿裳找点事做,让她多出去见识见识不同人和环境——也就是俗话说的“见见世面”,没想到这丫头对做生意上了心。
听启文说阿裳在这方面有天赋有头脑,看事情透彻,虽是女娃娃,跟他上酒桌从来不怯场,启文曾调侃说,“赵睦着实养出个好妹妹,咱大伙儿谁不羡慕?我妹要有阿裳一半本事,我睡觉都能乐醒!”
是啊,阿裳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虽正经夫人长辈们提起开平侯府时,偶尔会挑剔说世子东院那丫头“太野”,但同龄们谁不羡慕赵睦有阿裳这般优秀妹妹?
小小年纪,小小年纪做到这般地步,已是国朝绝大多数女子用尽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赵睦,赵睦你很该自豪才对。
“抱歉,抱歉阿裳,”赵睦诚心道歉,重新走回来立到吴子裳面前,活动两下僵硬酸疼的肩膀道:“近来差事忙碌,是我态度不好,本昨夜已经想好如何与你沟通,不知为何早上同你一说话脾气就上来,抱歉阿裳,是哥哥的错。”
这几日跟魔障了般,衙署里文山会海压到她这个新来的“状元郎”头上,回到家又听说阿裳无缘无故从家里搬出去,登时满腔怒火,此事若换作是别人,哪怕对方离家出走出家当道姑哩,赵睦也不会如此失态,或者说是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