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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屑恨

 

傅修宜低下头,他没有说的是,他还曾见过宫宴上,沈妙看着他,眼中都是抑製不住的恨意模样。那种深入骨髓的恨,绝非小女儿因为爱而不得而产生的恨,那种恨,彷佛连灵魂在愤怒的发抖,恨不得将他撕碎。

有很多令人疑惑的地方。

「母妃,沈家留着也是变数,如今的江山,不能再变了。」傅修宜压低声音:「沈家小姐,未必如我们想的那样简单,斩草要除根,还未开始就结束,这才是最好。」

「所以,这一次威武大将军在劫难逃?」董淑妃问。

「那倒不是,」傅修宜笑了笑:「沈家如今是簪缨世家的头,现在除了沈家,只会引起更大的变数。不过收了沈家的权,沈家只会渐渐式微,到时机成熟,一网打尽就是。」

「若是中途出什么变故如何?」董淑妃看向他:「沈家也许还有别的底牌,若是安然度过又如何?查出来是你上的摺子,只怕你会受累。」

傅修宜摇头,分明还是亲切的笑容,眼神却倏尔狠戾:「欺君罔上,这个罪名已经很大了。再如何神通广大,也不能让沈家然然而退,只是……。」他淡淡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一个试探。」

「试探?」董淑妃有些疑惑。

傅修宜看着自己的指尖:「没错。」沈垣之前让他留意沈妙,傅修宜并未放在心上。可后来一系列的事情,包括豫亲王府的灭门,沈垣的死,都让他渐渐意识到沈垣说的可能是真的。

沈妙一个闺阁女儿,无论如何都是办不成这些大事的,唯有一种可能,沈妙背后还有人。她背后的人如此有能力,就让傅修宜不得不防备了。

这一次沈家出事,独独留了一个沈妙,自然是他同文惠帝建议。只是傅修宜的目的,却是想看这位藏得颇深,连他都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沈家五小姐,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方法解困。她的帮手又是谁?

不过,无论使用什么法子,沈信都不可能安然而退。傅修宜捏紧手心,到嘴的肥肉,焉有吐出来的道理。

沈家註定灭亡于明齐的史书,毋庸置疑。

……

今夜的临安侯府,亦是不太平。

最里面的院子,屋中,谢景行方脱下外袍,门便「啪」的一声开了。小厮战战兢兢的立在门口,生怕连累到自己,低着头诺诺道:「少爷……小的拦不住……」

临安侯谢鼎站在门口,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拦?你拦我试试,我是你爹!这临安侯府什么时候变了主子,谢景行,你给我站好!」

谢景行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谢鼎,懒洋洋的将袍子随手扔在榻上,自己在椅子上坐下来,往后一靠,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派头,道:「侯爷半夜前来,有何贵干?」

生疏的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

谢鼎自然又被气了个人仰马翻,倒是跟在谢鼎身后的谢长武和谢长朝二人,闻言皆是面露愤概之意,只是细细看来,眼中却好似有精光闪烁。谢长朝道:「大哥,爹平日对你尽心儘力,你怎么能如此对爹说话,有没有礼仪尊卑了!」

「关你屁事。」谢景行吐出四个字。

在外头风度翩翩,矜贵高傲的谢小候爷,每次面对谢鼎三人的时候都活像个兵痞子,偏偏又让自诩为「儒将」的谢鼎无可奈何。

「臭小子!」谢鼎没留意谢长朝瞬间铁青的脸,反是怒道:「你这写的是什么请帅令!」一巴掌就将手中的纸扔到谢景行脸上。

谢景行接过纸瞧了一眼,挑眉道:「侯爷要是不满意,让陛下重写一封就是。大半夜的不睡觉来这里,就是为了此事?」

「谢景行,你到底要做什么!」谢鼎暴跳如雷:「你知不知道北疆是什么地方,请帅令不是闹着玩的。谢家军你从来没指挥过,我没教过你,你知不知道怎么用它们!」

此话一出,谢长朝和谢长武却是眼中闪过一丝阴鹜。谢家军,那是临安侯府最贵重的资产,比临安侯的财富和荣耀更为贵重。谢长武和谢长朝也习武,可是谢鼎从来没有要他们兄弟二人接管谢家军的意思,却是将谢景行往谢家军的继承人方面培养。就算如今谢鼎带他们兄弟二人入仕,可谢景行一旦真的将谢家军为自己所用,便是谢长朝和谢长武奋斗一辈子,也难以到达谢景行的高度。

「那又如何?」谢景行挑唇一笑,目光扫向之处,竟是带了星点邪气:「用多了就顺手了。」

「不行!」谢鼎断然拒绝:「你明日跟我上朝和陛下说清楚,这请帅令不能接!」

「侯爷,」谢景行侧着脑袋看他,像是看什么笑话:「请帅令是我自己请回来的,再和陛下反悔……侯爷要是想看我掉脑袋,直说就是,何必学别人这么迂迴婉转。」话音刚落,还似笑非笑的看了谢长武二人一眼。

分明就是说谢长武和谢长朝不安好心。二人面色一僵,谢长武道:「大哥,爹也是一片好心,那北疆之地地势复杂,若是出了事,不仅你自己安危难测,就连爹也会被责罚,整个谢家军都要蒙羞。你不能隻想着自己出风头,就不管谢家日后的前程哪。」

言外之意,便是谢景行此次出征,完全便是好高骛远,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建功立业又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出去也是丢人罢了。

此话一出,连谢鼎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弟弟不必担心。」谢景行反唇相讥:「哥哥我等着你们在入仕,在朝中建功立业,风光无限。介时还得靠你们庇护着谢家才好。侯爷也会很高兴的。」

如今谢长武和谢长朝才刚刚入仕,要说走到建功立业那一步,凭他们二人的本事,那还得到猴年马月。谢景行是在讽刺他们资质不行,只能凭着谢家的关係往上爬。

「你!」谢长朝愤怒,正要说话,却听见谢鼎大吼一声:「够了!」

谢长朝和谢长武立刻不吭声,反是谢景行流露出些不耐烦的意味,道:「侯爷话说完了没有,要是说完了赶紧出去,我要睡了。」

「景行,」谢鼎突然疲惫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恨我吗?恨到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也要远离侯府。」

谢鼎如今不惑之年,却仍旧算是个美髯中年人,虽是武将,却和沈信粗粝豪爽不同,彷佛君子般儒雅。谢鼎年轻的时候便有「儒将」之称,生的也算清俊。而谢家人多半都继承了谢鼎的容貌,就连谢长武和谢长朝都也算是俊秀小生,只是和谢景行比起来,便差了一大截。

玉清公主温柔典雅,谢鼎年轻的时候也是君子如玉,偏偏生出个谢景行,容貌极盛,比容貌更盛的是性子。玩世不恭,桀骜风流,简直天下地下无人奈何的了他。看着对什么事都不上心,骄傲到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这样的容貌和性情,其实放在史书里,大约都能算作是传奇风流人物了。

可也让人无奈,譬如此刻的谢鼎。

谢鼎两鬓已经有了星点银白,他道:「景行,你还恨我吗?」说这话的时候,谢鼎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平日里待谢景行气恨不已,此刻却像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最无奈的投降。

恨?恨什么?恨当初让方氏进门,心术不正的女人有了可趁之机?让玉清公主含恨而终,让谢景行生活在这般畸形的宅门中?明明是自己有错在先,偏偏还如痴情种子一般再也不娶。有那样的痴情种,却不肯将方氏处死。对谢景行百般疼爱,妄图以此来赎罪?

错误已生,斯人不在,罪恶又怎么能赎的清。

谢景行扫了他一眼,目光有一瞬间的锐利,然而任凭这曾经叱咤风云的将军露出如此疲态,他也未曾动容。

他从来都不曾恨过谢鼎,只是不屑而已。况且……。谢景行道:「侯爷想多了,我哪里有那个闲工夫。」

我哪里有那个闲工夫来恨你。

这话说的太伤人,谢鼎闻言,竟是不自觉的后退两步,捂着心口,面上凄怆难明。

倒是谢长武和谢长朝二人,越发的心中欢喜。谢景行伤谢鼎伤的越深,谢鼎才会对谢景行越发失望,只有这样,终有一日,他们兄弟二人才能彻底代替谢景行的位置。

「如此……」谢鼎艰难道:「那你便出征吧。」他声音低落下去:「我会同谢家军说明,那些人会经历辅佐你,府里的铠甲,护心镜,你都拿去吧。」谢鼎彷佛一夜间老了十岁,看着谢景行道:「你……多保证。」

谢长朝和谢长武扶着谢鼎出去了,临出门前,谢长朝还对谢景行恶意的笑了笑:「小弟就恭祝大哥大败敌军,凯旋而归了。」

却是巴不得谢景行死在战场上的模样。

等谢长武二人离开后,屋中门被掩上,明灭的灯火下,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名黑衣人。黑衣人道:「主子,谢长武和谢长朝…。」

「算了。」谢景行道:「现在死了,临安候更不会放我离开。」

「谢家军只听从临安候,必然不会听从主子命令。」黑衣人道:「主子打算如何?」

「区区谢家军,谁看在眼里。」谢景行有些不耐:「公主府打点的如何?」

「回主子,安插的人都在暗处,保护荣信公主殿下。主子不与荣幸公主道别?」

「不必了,」谢景行谢景行摆了摆手:「这样就行了。」

黑衣人恭声称是,转身退了下去。

明明暗暗地灯火中,那张唇红齿白的俊脸褪去往日的桀骜风流,显出几分温和来。褪去紫金袍,隻着玉白中衣,少年眼睫长长,似乎端详着那火光,英俊的似画中人。

「恨?」他垂眸,淡淡的笑起来。

「天下人都会恨我。」

------题外话------

拔了智齿疼cry,下周拔另一侧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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