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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G

 

这晚蒋一木的ng次数跟往常比翻了倍。到最后,接近夜晚十一点了他的戏还是没过,这时间放在平日已经是收工的点了。

蒋一木还站在灯光下。而唯一让他能少一些愧疚的,就是这是他一个人的一场戏,拖累的同事总归要稍少一些。北方九月份的深夜气温只有个位数,蒋一木穿着件短袖站在郑商面前,他其实已经努力克制了,可身体本能的还是被冻到打颤。

“蒋一木,这场戏你看看我今天到底跟你讲过多少次了?我想要多给你一些机会,在大屏幕上给你一些特写镜头的表现,但你到底是怎么做的?远看着可能还过得去,镜头稍微拉近一点,这能看吗?你就是这么表现难过的?跟根木头到底有什么区别!”

蒋一木是真的有点怕了。他想,人果然还是不能随便立fg,否则真是分分钟被打脸。往常郑商的一切批评他都能理解接受,可今天大概是重复太多次了,蒋一木已经不知该如何消化,大脑就好像被糊住了一样运转不得。他知道镜头已经摇上来要捕捉微表情了,可整张脸却像是打了好几管玻尿酸一般僵硬,什么情绪也呈现不出来了。

可这场偏偏又是他的绝对重头戏——高山是一位随老乡一起从农村走到城市,以卖废品为生的单身中年男人。蒋一木饰演的高雪是高山的儿子,这年正读高三。因为父亲职业的关系,高雪在学校里一直受到冷眼与暗讽,而高山大字不识的文化程度也让身处叛逆期的高雪觉得自己难与他沟通。近日,单身的父亲新结识了附近单位食堂的离异打饭大娘,两人关系日渐亲密甚至还在家中留宿过夜,父子俩由此又有了更深的矛盾。儿子觉得自己的高考复习受到了陌生人的打扰,父亲觉得小孩子太过矫情,不可理喻。而所有矛盾也于在这一晚彻底爆发,与高山大吵了一架后,高雪从家中负气跑了出来,一个人在深夜的街边游荡。

这场戏就是属于高雪独一人的。

“对不起导演,这会儿我的状态确实不对,再来两遍可能也达不到你想要的效果。”蒋一木如实回答,他不想再这样拖累大家的时间了。而不出所料,郑商脸上的表情也是沉重到让人窒息,蒋一木大气不敢喘一下,他是真没见过这样的导演郑商。

郑商没做表态,男孩低着头,也不敢开口,片场也很安静,只能听到机器散热的响声。

“这就是你的答案?”半晌,郑商终于说说话。

“是。”

“好,这是我给你的机会你不要,到时候片子剪出来你的戏份少你不要找我哭。”说完郑商转身就要走,蒋一木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腕。

“我不是这个意思,郑导你听我说完……”

郑商站定看着他。

“今天晚上我的表现没达到您的要求是我不对,您严格要求对电影好也是对大家的负责,我也知道您想要给我多表现的机会,我很感激。今天晚上这场戏拍了很多次我都没达到您的要求,是我学艺不精我很羞愧,但到后面反复的次数太多,我也没法吸纳您所交给我的东西,我想此刻再多次重拍也是徒劳。我只恳请您明晚再多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提前做好准备,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如果明天还不行,我没有怨言。”

“明天?剧组的拍摄计划表是早就做好的,明天还有明天的安排。”

“我知道,明天晚上也是我的两场戏,我一定会尽力早完成我的部分让您满意,之后补上今天的部分,最多半个小时,再多的时间我也不会要求。这两天耽误的剧组成本您可以从我的片酬里扣,我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

说完这长长的一串,蒋一木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定神看着郑商,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可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之后就是等待审判的时间了。

就见制片人走过来,捅了桶郑商打着圆场:“咳都干什么呢?”

“好,那明天,就这一次机会。”郑商给了他一个回复,蒋一木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车上,袁明吐槽郑商的发疯不近人情,蒋一木则一直沉默,什么话也没说。他也不知道今晚郑商是怎么了,可说到底也还是自己演技不佳,拖了剧组后腿。

他拿起手机,给郑商编辑了一条信息——“对不起,我明天一定好好表现”。

信息发出,蒋一木彻底怂了,给手机调了静音,不敢去看发来的任何回复。

北方小城入了秋就没有夜生活了,一路上漆黑一片,连路灯覆盖下的光明都显得十分稀少。蒋一木盯着外面发呆。剧组的车将人送到了酒店,他这才勉强看着些光亮。

袁明和蒋一木一同进入酒店上了电梯,袁明住在蒋一木楼下一层,在离开前他反复确认男孩的精神状态,在得到无数的否定答案后才终于放心了一些。

可蒋一木的神其实早不在他身体里了。他迷迷糊糊进了房间,又胡乱地脱了衣服进了浴室。他没有调水温,按下龙头把手的时候冰冷的水柱直接浇了下来,将蒋一木的元神终于拉回来了一些。

他也终于清醒了,可脑子里还是反复播放着郑商刚才训斥自己的那些话。郑商说的没错,可蒋一木就是委屈——喜欢一个人怎么这么难啊……

待终于洗好,蒋一木也不知道到底几点了,随手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披着浴袍就走了出去了。推开门,外面的冷光有些昏暗,再然后……蒋一木的手被另一只大手给牵住了,那粗糙的触感像是个男人的。

他几乎是就要叫出来了,还好熟悉的声音抢在了他前面。

“小蒋,是我。”

是郑商的声音,应声而来是整个屋子的光明,那张熟悉好看的脸又出现在眼前,蒋一木简直又爱又恨。

“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你房间的门卡,”蒋一木皱了皱眉,郑商摸了摸他的头,“但你放心,我不会随便进你屋子的,之前来不是每次都问你,你开了门才进来的。只是我刚才实在是有点担心你,发消息打电话给你都没有回,我真怕你情绪不好做什么傻事,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刚在浴室里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经郑商这么一说,蒋一木的委屈又上来了,他的脸跟郑商挨得很近,有些怨念地直勾勾看向男人。

“唉……你这样情绪不就对了?刚才搞的怎么拍都没有。这就是我想看到的,你科班出身成绩又不差,对你应该不难。唉……怎么哭了。”

郑商话还没说完,蒋一木眼泪就出来了。他眼睛很大,那泪就像泄了洪的水一样啪啪直往下滴,郑商赶忙将人抱住,拍拍他的背:“我的错,我的错。”

郑商很清楚,自己讨厌蒋一木一直都只是剧组限定情人关系而已,对方对自己有所图,他随便应着索取肉体的快感就好,却没想情绪在下午看到他和另外一个女演员腻歪时开始失控。那是他少有的无法控制的愤怒,醋意,或者说好胜心将他一步步推向悬崖,也在无形中伤害了蒋一木。

郑商很心疼蒋一木。他也不知未来他们的关系会走向何处,但此刻,他只想将男孩抱得更紧一些,不再让他经受任何伤害了。

第二日属于蒋一木戏份的拍摄倒是格外顺利。开拍之前他已做好应对一切困难的心理准备,却没想被轻拿轻放,恍惚像飘在云间,万分的不真实。

郑商的确是位古怪却又执拗的导演——剧组每一个站在摄像机前的演员,不论是由什么途径签约进组,不管背后到底是有什么关系,全部一视同仁同一标准,每场戏都要达到郑商的标准才给通过,否则就别怪最终成片里的戏份被一刀剪掉。

他的电影是不允许被亵渎的。而标准之所以成为标准,就是要在开始时坚决执行,不管为了能达到这个标准到底要花去多少时间,琢磨返工多少遍,那都是无法绕过的必经之路。如果忌惮这个害怕那个的,从头就放低了标准,那这样的戏就是没必要拍下去的垃圾了。

郑商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出现。他也是总是自信的,甚至带着些自恋的意味——就比如,此刻面前的监控器里正回放着刚刚重拍的戏份,十几秒末的定格画面,蒋一木轮廓鲜明的脸占满了整个画面,眼里是将哭不哭的可怜,面部肌肉牵动起的微表情精准而动人。

郑商很满意自己的调教,也更确认,蒋一木确实是位天赋型的选手,只是一直没遇上过愿意改变他的导演,渐渐被那些廉价粗制滥造的拍摄给磨钝了。

就真是玉也不能埋在沙子堆里。

剧组是个相对封闭的环境,拍摄的高强度带来的高压,长久之下会慢慢吞噬掉正常的情绪。

两个人相处久了,不是两看生厌,就是干柴烈火,越燃越旺。蒋一木对郑商自然是不会生出厌恶的,可郑商的情绪,蒋一木自知他的阴晴不定实在难以参透。但显而易见的是,一切也确实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比如郑商会在冷漠的模式化情绪之外,表露出一些难得能看到的,不符合他在外人设的失控。也会做出一些,从前不会出现在私下场合之外的小动作——比如讲戏的时候,郑商会突然盯住蒋一木的眼睛,半天不说一句话,目光里像含着火。又或是拍摄间隙的休息时间里,蒋一木会收到郑商招手示意,跑过去后就被拉着绕到了几盏亮得刺眼的大灯之后,被压在角落的墙上吻了上去,冷不丁实在吓人一跳。

“没事儿,这边是死角,没人会看到。”全组里对地形最熟悉的导演发了话,蒋一木攒着的劲儿也终于松弛了下来,裸露出的皮肤被一双有些冰凉的手抚摸着,唇间的那个吻继续加深。没有距离的亲密只余下喘息,含着情,一点一点地冲击着一直努力隐忍克制的大脑。

郑商从不会向任何人示弱。他不会表露此刻自己突然的发疯,是因为身心俱疲,压力将紧绷的神经已逼至极限。可又不巧赶上咽炎复发被医生朋友叮嘱戒烟,满心的燥郁无处发泄,最后也只能依靠蒋一木解压——牵手接吻拥抱,每一点的肌肤相亲都能将濒临悬崖的他拉回一点。

郑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时变成了这样。

“嗯……”蒋一木呜咽着像一只小动物,郑商将脸又埋在他脖颈间靠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人放开。

“对了,晚上那场戏,我先跟你说说吧。”

郑商的情绪转化如此之快,让蒋一木着实有些摸不到头脑,但还是乖乖回去拿了剧本和笔,搬凳子坐在导演面前,像个认真的小学生。

郑商对工作对感情分裂的像是两种完完全全不同的人。而工作上苛刻的认真和极致的疯狂,也是蒋一木爱上他的初衷与坚持。

电影就是他的命。

工作上的收获也确实对得起他的付出——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就成为国内新生代导演的中坚力量,既有亮眼的奖项也有不错的票房,在那一圈人里,他绝对是亮眼而少有的。

蒋一木对于郑商的履历也更是如数家珍。如果不是受了男人的影响考取了电影学院走上演艺之路,他大概会是导演郑商全国后援会的会长了。而现在……倒也不是不能潜伏进后援会,只是蒋一木想,万一自己真被扒皮,那可真是史诗级的社会性死亡事件了。

而郑商的成长经历也确实数得上有趣——父母年轻时一个是公务员一个是教师,后来赶上改革开放的潮流下海创业,亏本过倒闭过,经过无数次的努力与尝试,终于等来了公司的腾飞。公司真正开始赚钱的第二年,郑家的第二个孩子郑业出生。而因为创业时的穷苦与忙碌,父母总怕亏着大儿子,于是对他百般宠溺,提出的任何愿望无不满足。郑商从小也是个独立的性格,对于亲情的缺位并没太觉得难过,他更喜欢探索各种新鲜玩意儿,也不知怎地就迷上了摄影,各种相机买得丝毫不眨眼。

再之后……他完全沉浸于光影的奇妙世界中了,一盒盒的胶卷,各种品牌的相机,古董的新出的,数码的胶片的,罗列在家里的收纳柜中,稍懂行些的人便能读出那其中的不菲价值。而也只有这样的家庭财力才能撑得起这样大的开销,好在学校摄影展上次次的一等奖也没少给父母脸上添光。可对单纯的静止影像的喜爱又戛然而止,郑商又迷上了dv,喜欢每周末架着它跑遍城市的角落去各处拍,回家之后将它们导出修剪,存满了好几箱的带子。

那是郑商每每谈起都会觉得惬意而满足的一段回忆。那样简单而纯粹的热爱,也是他这么些年一直前行的动力。

再后来,填报志愿时郑商选择了电影学院的导演系,没有丝毫犹豫,家里人也并没有反对。进入了大学后,他的成绩一向优异,拍出来的大作业也经常受到老师表扬,一路都可以算得上是顺风顺水。读本科的四年里除了课上要求的作业,郑商也经常到跑各个片场实习跟组,偶尔也拍些有想法的小短片传到网上,为他积攒下了第一批粉丝。

那之后,因为恩师成宇的关系,郑商决定再留在电影学院进修三年。三年后,他的毕业大作《小河》在国内外一众电影节里大放异彩,为他斩获不少荣誉,也让郑商这个名字开始在圈内展露头角。

“小蒋,你今天有朋友来探班,是吧?”

休息区两张沙发并排,蒋一木就坐在赵成的右手边。眼前这场小区大爷大妈们的吵架戏结束后,即将开拍的就是高山高雪父子俩自小区大门走向楼前的一场谈心戏。怎奈现找的群像戏演员们水平参差不齐,一会儿这个出框一会儿那个讲差了台词,本来预计半个小时就能收场的戏,现在看起来一个半小时都没有头。

蒋一木盯着眼前的热闹看得专注,郑商那要发火却极力克制的吃瘪样子滑稽万分,甚至可以说十分可爱。但他自然不敢过分地笑出来,只好抱着剧本咬着嘴唇,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成哥,抱歉,你刚才是问……”本以为一旁的赵成是在默词,可等词说完却发现并不耳熟,蒋一木这才反应过来,赵成原来是在跟自己聊天。

“是问你啊,”拍了拍蒋一木,赵成笑了笑,“反正他们这场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的,跟你聊几句。我记得早上在酒店餐厅见到你特别开心,问你说怎么今天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结果你跟我说是有朋友要来探班。”

“是的啊。”这一番场景回顾倒是搞得蒋一木有点不好意思了,早晨他本来是要跟赵成多聊几句的,结果临时接了个电话,再一转头就看不到人了。

“讲讲。”赵成靠在沙发背上,两手交叉抻了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邛来。”蒋一木说了个名字,“我大学同学,你大概是不认识他的,他没在外面拍过戏,是一个一直坚守,热爱,深耕舞台的好演员。”

“邛来……”就见赵成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半眯上眼若有所思,手指关节敲了敲沙发扶手,“我应该是见过你说的这位朋友。”

“什么时候?”一听赵成竟与邛来见过面,蒋一木的眼睛瞬间都亮了。

“永山戏剧节。我两年前去做过一次评委,他参演的是国内特邀剧目,合作是近几年戏剧圈很有潜力的一位新锐青年导演。我记得票卖得特别好,有朋友没抢到票还问我有没有余的。首演那天我也在,看完很惊艳,很有深度的一个剧,大胆,敢于表达,带着年轻人身上特有的那股劲儿。男主戏份重,演技我印象里很好,结束之后我还找他聊了聊。”

听到赵成夸赞邛来,蒋一木简直比听到自己受夸还要开心。再多聊上两句,蒋一木才了解到,原来赵成年轻时也曾是话剧舞台上的一根柱子。

“我那会儿跟你们现在还是不太一样的,当年是毕业分配进入青年话剧团的。那时候都是有编制的,每年表演系里最优秀的几个同学才能有机会进剧团。开始那几年也有人找我出去拍电视剧,我也尝试过,但出去后并不喜欢那种片场环境。过去的我还是更享受在舞台上直面观众,和他们面对面交流的感觉,那样的体验让我兴奋,我觉得,我大概是一辈子都离不开舞台的……但谁能想到呢,后来遇上改革,剧团改制重组,领导层大换血……”

说到这里,赵成顿住了,冲蒋一木摊开了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再之后,我就出来了。人总是会变的,没有什么会是永远。当然,我依旧热爱戏剧,隔一段时间也会回去演点什么,就当是充电。舞台其实是个相对单纯的地方,在片场里混久了,你其实会很怀念舞台上的日子。在赚到了一些钱之后,你会想要回去沉淀沉淀,再汲取些力量,即使你曾经想要逃离它。”

蒋一木边听着边止不住地点头,上一代演员大都经历过各种复杂的变动,而大概也是由此,在他们身上也更可见角色人物之复杂。

“成哥,你可能不知道,我之前也是舞台剧演员,不过我演的那些,你肯定没听过……”气氛已然烘托到这儿了,蒋一木忍不住也多聊了两句自己过往的舞台经历。同邛来的先锋话剧不同,蒋一木曾经的两年舞台经历大多是在面对小朋友的儿童剧目上。有朋友还曾“夸赞”他耐得住寂寞坚守舞台,可只有蒋一木自己知道,没有背景的小演员毕业之后为了能养得起自己,留在这座城,并没有权利对工作挑挑拣拣。

“你就演儿童剧……演了两年?”赵成对此显然也颇为惊讶。

“是,不过,其实也演过其他的剧,但很少,我跟那个儿童剧团签了长期合同,主要还是演他们的戏。”蒋一木想了想,接着讲述他的舞台故事。

他其实并不喜欢孩子,儿童剧演多了,渐渐便开始生出厌倦。他厌恶平庸,厌恶一成不变,厌恶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平淡生活……直到某一天,苹果娱乐,也就是他现在经纪公司的创始人徐莉带着儿子去看了场儿童剧,注意到了那天表现亮眼的蒋一木,命运的齿轮由此开启。演出结束后徐莉去后台找寻男孩攀谈,询问他是否有意向签约公司,在更大的舞台上发展……交谈之后,蒋一木没有犹豫太久便应下了徐莉递来的橄榄枝。

那时候他就在想,自己似乎可以离梦想中的郑商更近一些了。

邛来到得很准时,说两点半到片场,就完全准时地出现了。站在他身后的是甫全,距离他不远不近,显得异常沉默。蒋一木见过甫全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清,而这位新锐导演的人设也始终如一,话很少,烟很多。

面前混乱的群戏终于趋近结束,蒋一木跟邛来还没能正经聊上两句便连忙要赶着去拍戏了,临走前他把人托付给袁明照顾。

作为一名优秀的经纪人,同人聊起来是他绝对的强项,前前后后还没几句,他就跟邛来聊得格外愉快了。邛来这次探班蒋一木也是临时起意,彼时他正跟甫全在他老家采风,一合计这地方距离伊城不远,跟蒋一木又许久未见,不如稍多绕些路来看看老朋友。

“我跟导演说,探班我自己跑一趟就行,你在老家等我。结果他非要跟着一起,我们就一起来了。”说这话时,邛来指了指身后的甫全,小导演只是将嘴抿得更紧了一些,依旧一言不发,“我知道小蒋这次拍的戏特别重要,合作的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位导演,这对他而言有很特别的意义,所以我想我一定得探班来看看。”

说这话的时候,邛来的目光向前方看去,观察着摄像机镜头之后的蒋一木。虽然物理上的距离让邛来无法听不到他们的台词,但他能感受到蒋一木在表演时所带来的能量。他的演技看起来比自己上次探班时更要细腻许多,面部肌肉动作,眼神变化,微小却又精准。

此刻,甫全就坐在邛来身旁的椅子上,正捧着一本书,在嘈杂的,人声鼎沸的片场里就像是个异类。袁明看了眼甫全,他原本是想同他们两位一起聊一聊的,但他更懂识人,明显不是一路的,硬聊起来更是尴尬。还好这个邛来倒是个正常人,看起来善良又健谈,他跟蒋一木是大学同学,住同一宿舍的上下铺,于是袁明的话题自然就带到了他们的学生时代。还在校园的时候,蒋一木和邛来都不算是班里最亮眼的学生,也没有好运气同经纪公司签约,可那时候邛来幸运地碰到了甫全,出演了他的第一部舞台作品。再后来,他们一拍即合,便紧紧被绑定在了一起。

“你其实条件也挺好,有兴趣来我们公司试试不?”袁明语气轻松,玩笑般地发出邀约,邛来笑笑,坚定地摇了摇头。

“多谢了,可我对舞台之外的工作好像真没什么兴趣。”邛来拒绝得直接,他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说什么。

袁明揉了揉脸,这样的回答倒好像也在意料之中:“你这样的,也挺少见。”

“我就是轴……再加上性格里一点并没有用的傲气罢了。”

“那也没什么不好。祝福你可以一直在舞台上发光发亮,有所成就。”邛来坦坦荡荡,袁明送出祝福时也是怀着一颗真心,虽然这个圈子里大多是场面话。

不远处摄像机后正在拍摄的这场戏还算顺利,虽然郑商一张接近死寂般的冷脸常让人惧怕,但早已习惯导演工作节奏的蒋一木知道,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会对他少一些不必要的畏惧。

这场正在拍摄的戏中只有高山高雪两个角色,讲的是父子争吵之后的故事。一段冷战之后,父亲高山先向儿子低头道了歉,而后又强项拉着儿子出去散步谈心。可看似聊开了的一场对话,其实在结束之后,双方依旧各怀心思。回家的路上,高山热情地计划着周末要带儿子去吃点好的,高雪敷衍地应了下来,脑袋里却一直在想别的事情。

这段戏于蒋一木来说并不算难,开拍前郑商跟他讲了两个关键词——“定”与“飘”,而连拍三条之后,蒋一木自信自己的诠释应该没有偏离。对手戏演员赵成脸上的表情依旧轻松,可转头看向郑商,那板正的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蒋一木也不知道自己这拍的第三条到底过了没有,站在那里耐心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郑商比了个手势。他跟着便也笑笑,弯下腰,锤了锤背,松了一口气。可这气还没能完整地松出去,就又见郑商冲他勾了勾手,那是他们俩私底下的一种默契,意思是让他过去。蒋一木自然一刻也不敢耽误,忐忑着,连忙小跑着来到了郑商身边。

“导演你找我……”不管片场之外两人究竟有怎么样深层次的关系,片场里的阶级永远是明明白白,蒋一木微微鞠了一躬,开口问道。

“拍戏就好好拍戏,别天天把一些无关人叫到片场。”就见郑商一张脸拉得老长,嘴里像在嚼着口香糖,囫囵着不太明晰。

“啊?”蒋一木下意识反问了一声,接着又慢声嘀咕,那可不是无关的人,他可是我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

“朋友?跟我这个电影有关系吗?你这是占用了剧组的工作时间。你跟那个人关系有多好跟我无关,我不需要你的解释,你也没必要跟我说那么多。”

话钻进了耳朵,将蒋一木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股子火气又掀了起来,郑商这又是在找什么茬!他呼了呼胸口,尽量抻平自己的情绪,同郑商耐心再多说两句。

“导演,今天拍摄挺顺利的,我也没有因为朋友来探班而影响自己的工作状态。我自认对待工作一直都很认真,从来都耐心听您指导配合拍摄,我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蒋一木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鼻子抽了抽,嘴巴气鼓鼓。

郑商抬眼上下打量了他半天,努力压制着嘴角呼之欲出的表情,挥了挥手,让他先回去了。

“小郑刚才跟你说什么呢?”回到休息区后,蒋一木迎来了赵成的关心,一旁的邛来冲他咧了咧嘴,表情是同情加无奈。

“也没什么,就让我好好拍戏。”郑商这莫名其妙的发疯让蒋一木吐槽都不知从何下嘴。

“他就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蒋一木点了点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把邛来介绍给赵成认识。可等多问了两句才知道,刚才他们两人已在他回来之前深聊了起来,甚至都对两年前永山戏剧节的见面留有记忆。他们已经互相添加了微信好友,赵成还表示下次话剧再演一定会去看,虽然这可能只是客套话。

刚才那场戏拍完之后,大概再过半个小时还有另一场,再之后蒋一木今日的拍摄任务就彻底结束了。邛来本打算晚上就走,可经过蒋一木一番动情的劝说,最终还是把离开的时间改到了第二天。

“反正我都帮你们订好酒店了,这两天天气不好走夜路也怪危险的,不如明天再出发。”蒋一木细致地将一切都想到了,邛来如果再跟他客气就显得也太生疏了,“对了,要不你们先回酒店休息吧,我等拍完了回去再碰头你。”

又想到郑商刚才的没事找事,蒋一木默默盘算,自己的下一场戏大概并不好拍。

“我这是来探班的,哪儿有探班的先溜回酒店,留着别的一个人在片场的道理,你快别啰嗦了。”

蒋一木想了想,邛来说的也确实有理,便也没再提这事了。老友见面,无论间隔的空白有多大,他们聊上一两句便又回到了从前的熟络。蒋一木许久没体会过这般的惬意与轻松了,时间也一起过得极快,好像刚没坐下多久,就又轮到自己的戏份了。

蒋一木再次回归灯光之下,休息区的袁明已然累了,半天说话的力气也没有,靠在椅背上开始打瞌睡。邛来和甫全头挨着头凑在一起,低声探讨着这次采风时迸发出的创作新想法,甫全怀中的笔记本已密密麻麻写了好几页,邛来拿过来看了几眼,虽然字迹潦草,但他认得一清二楚。那其中大多是一些不连贯的词语,可邛来完全明白甫全到底想说什么。

“那我们明天再回去?既然你还有些地方没想明白。”邛来盯着甫全的眼睛建议道。

“嗯。”

“要吃点什么吗?中午你晕车什么都没吃。”

“不用。”

“那好吧。”

既然甫全真不饿,邛来也没必要跟他多客气,他抬起头正准备看看蒋一木这场戏进度如何,就正对上那位郑导扫过来的眼神。当即他感到了极大的厌恶,因为那目光并不友善,甚至很有些尖锐。

邛来只觉得莫名其妙,他知道有些电影导演派头大优越感强,但怎么也不至于对外面的人都抱有如此敌意。

邛来不自觉地也呈现出了一种防御的姿态,而他是毫无意识的,如果不是甫全按了按他的肩,他大概完全察觉不到。

“怎么了?”甫全问。

“没……突然想到了一些其他事。”

“嗯?”

“说出来没什么意思。对了,你剧本大纲这个月底必须写完,要不后面排练的时间肯定得被大幅度压缩了,我可不想临上台剩半个月玩了命的排,可太累了。我知道你是有拖延症,从来也没真误过工作,但你还是得往前赶赶,给我留出点空间。”

甫全抿了抿嘴,似乎本来是有些话要反驳,最后全汇成了一个“好”字。

他们就像是亲密的战友,每一个舞台作品不仅仅是甫全的心血,更有邛来在耐心帮他搭建,他们无法离开彼此。

今天的收工时间比蒋一木预想中的要晚了半个小时。当然,剧组每日更新的通告单也就起到了个仅供参考的作用,实际结束时间可谓是各不相同,但好在今天倒也没有太晚。

袁明租下的车刚好能再坐下邛来和甫全,司机是刚过来交班的夜班师傅,打着哈欠,还是平稳地将车开回了酒店。北方的深秋五六点钟已经是漆黑一片了,太阳下了山后,普通的夹克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甚至还会有些冷,蒋一木在车上找了件外套给身着单薄一件的邛来披上,一旁的甫全看着他们全程动作,却双唇紧闭,没有多余的一声言语。

蒋一木订了家酒店附近的家常菜馆来招待老友,这店看起来装潢平平但味道上乘,剧组的人都是这里的常客。提前点好的菜单让一行人刚落座就能吃上热乎的饭菜,而饭桌上聊天的主力自然还是蒋一木同邛来,如今他们虽身处不同的舞台,但吐槽奇葩永远都是最能引起各方共鸣的有力话题。

“再大的剧组也少不了草台,我上个戏那组,投资可真一点不小,导演说出去也是有名头的,可还是先后被两个灯光师摆了一道,开始那个临时说接了其他项目来不了,后面接替的不接受加班天天按时上工按时下工,多一点的活也不干。”说起这事,蒋一木现在想想也觉得讽刺,灯光师背着设备下班了,留下导演站在那儿各种不文明用语一句接一句,却也丝毫改不不了拍摄无法推进的事实。

“估计是钱没给到位。”邛来想了想认真评价道。

“那倒是。虽然这剧号称是大投资,但最后真落在拍摄上的钱好像真不多,我后来还听说摄影催债的事情。”

“这不就对了。你们这些影视剧都是大投资,钱再少也比我们的要多。就说他排的上一个剧也是缺灯光,最后只能加钱摇人,这拿出来的钱还是从我工资里扣的。我一个月一个月的,净贴钱上班了,最后算下来,真到我手上的也没有几个子儿。”说这话时,邛来露出些许幽怨的表情看向身边人,男人依旧寡言,抿了抿嘴,有些尴尬地笑笑。

“你们搞艺术的,毕竟还是不一样。”

“是,穷的很不一样,”说完这话,邛来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但他倒并不是抱怨,“不过,我还是挺喜欢这种状态的,可能我天生就是受虐狂。”

“你从来都是不一样的。”说实话,蒋一木其实很羡慕他。

他们散着步回到了酒店,蒋一木帮邛来和甫全订了两间房间,可还是在人即将进房间前,将朋友拉进了自己屋子。

“再多聊会儿,总觉得好像还有话跟你没说完。”蒋一木伸手一拉,邛来倒也丝滑地进了旁边的屋子,关上门之前,邛来跟甫全挥了挥手。

“你还记得以前还住宿舍那会儿吗,咱们几个晚上天天开夜谈会到一两点,我现在都想不明白,怎么真就有那么多话聊。”关上门,蒋一木搓了搓手,将外套脱下挂在墙后的衣架上,顺手也拽下了邛来身上那件挂了上去。

“其实好几回,我不是光听你们聊不发言……我是真的睡着了,可大家好像也没发现。”邛来默默回复道。

“真的假的?那你的睡眠倒是怪好的。”这情况倒是蒋一木第一次听。

“白天排练那么辛苦,我其实是挺佩服你们,精力还那么旺盛。我一沾床就感觉脑子不会转了,再多一会儿就完全睡死过去了。”

“有时候话题一起……就控制不住了。”

酒店房间里聊天续摊,蒋一木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瓶葡萄酒,给自己和邛来各倒了一杯。蒋一木从来都没有什么好酒量,不过半杯下了肚,脸颊就开始变得一片红彤彤,邛来倒是比他看上去要正常多了。可无论清醒与否,房间大门突然被人刷卡推开,都实实在在将屋内两人吓了一跳。

“谁?”蒋一木的疑问刚喊出口,就见门后冒出了郑商一张冷冰冰的脸。几双眼睛对视了一刻,郑商没多说话,立刻将门又关上了。

“那是……导演吗?什么情况?”邛来后知后觉,刚才那张冒然出现的脸让他一下对不上名字。可在冷静过来后,他即刻想明白不速之客到底是谁。而这确实是人生中一次很特别的体验,谁能想到好好呆在酒店房间,还能遇到陌生人破门而入!

“是……他,他大概是走错了吧。”虽然理论上是“受害者”,但这事搞得蒋一木也很尴尬,如若不是之前自己给了他进出房间的权利,也不至于丢人到老友面前。

可郑商到底是什么个意思?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走错?明明下午拍戏的时候已经知道有朋友过来探班,那晚上一定是没有时间陪他的,郑商怎么会开错了房门?

任蒋一木想破了脑袋,始终都没想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原本热闹的气氛变作尴尬,沉默弥漫,安静许久后,蒋一木才找到另外的话题继续聊了下去。他多问了问邛来的工作,关于他最近和导演在排什么剧目,之后是否会在戏剧节首演。而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请邛来一定记得给自己留一张票。

老友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你现在的工作,算是跟甫全绑定了吗?好像也很少见你再接外面的戏了?”蒋一木关心着,如果总跟同样的人合作,他想自己大概是会厌倦的,即使那是郑商。

邛来却摇了摇头:“不算绑定吧,今年有个他的三部曲计划,演他的戏比较多。外面的戏也接,毕竟还得赚钱,要不日子过不下去了。”

“你赚的钱都贴给甫全做戏了。”

“也没贴多少。”邛来有些尴尬笑笑。

“好吧,好吧。”蒋一木知道,面对这样轴的邛来,自己确实是一点也劝不动的。他们都有各自的命运,就好像自己在面对郑商时失去的自我。

邛来刚走的几天蒋一木总提不上劲儿,好在繁忙的拍摄工作让他没有那个心思矫情。可剧组上下每天加班加点地追赶进度,依旧还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尽管郑商一直努力去压时间,但终究还是绕不过自己对于品控的执着与龟毛。在好几场戏的反复打磨与重拍之后,《高山》的整体进度还是被拖延了半个月,这也直接导致蒋一木的的跳江戏比原计划迟了许久。

东北小城已由深秋入了冬。当南方人民还在享受秋日的清爽时,《高山》剧组的演员们已经开始在等戏时披上大衣御寒了。

即使先前存有再多的担心,拍摄的日子终究还是会到来。蒋一木其实倒没有那么矫情,毕竟他也是位有基本素养的演员,前期在各个剧组跑龙套时也吃了不少苦,眼下,心情甚至还有些激动。

可郑商全然就不是一个想法,开拍的前几天像是个碎碎念的老母亲一样一直提醒蒋一木防寒,甚至还给他塞了几个暖宝宝,搞的男孩实在是哭笑不得。

但真正身处江边,初冬的冷风刮过,郑商倒也没那么多话了。全身心投入拍摄之中,他冷着脸在监视器后注视着镜头里的每一个细节——高雪与高山大吵了一架离家出走,几经周折终于被父亲找到,也只好又安分地回去继续上课。而高山也做了妥协,同意暂时不将女友带回家影响高雪学习,父子俩的关系就此表面缓和,实际暗流涌动无比尴尬。家里暂时安静了下来,可高雪却发现自己的心其实根本静不下来,之前压在他心底很久的问题又浮现了上来,他还是很想找到亲生母亲,虽然高山很久前就告诉他母亲早已改嫁远走他乡了。

于是,趁着高山外出的一天,高雪偷拿了高山特别宝贝的盒子,想要找人不着痕迹地开锁,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他小心将盒子放在袋子里包着出了门,却没想,还没走多远就遇上凶恶的抢劫犯,高雪当然不能把这宝贝拱手送人,于是他使了一计假动作拔腿就跑,却不想那人直接掏出了刀追。高雪吓得不行,一路跑到了江边。

今天要拍的就是高雪被追至江边的部分,这是属于蒋一木绝对的重头戏。

这场戏主要分为三个阶段,高雪被人拿着刀子追杀逃跑,高雪无处可躲跳入河中,高雪在河中挣扎,即将奄奄一息之际终于被路人发现,跳下将他救起。

第一部分对蒋一木没什么难度,这么一个多月与剧组的磨合,他已经完全适应剧组的节奏了,自己可从郑商那儿学到了不少东西。总共重复拍了三遍追逐的戏份,就见郑商在监控器后比了个“ok”的手势,满意地站起来示意这条通过。

而之后入江的部分就明显复杂多了。剧组首先需要做一些调度准备,蒋一木就站在一边活动着身体,同时在脑中复习着剧本。郑商远远看着他,但倒也没再走近。

他相信蒋一木。

水里的戏份最折磨人,一次能过自然是最好的,但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

“抱歉,加油。”这是临开拍前郑商跟蒋一木说的话,男孩没品出那句“抱歉”到底意为何,可还是立刻投入了角色之中,慌乱却又果断地跳入江中。

但江水的冰冷还是超出了蒋一木的预计,入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这条太过差劲,百分百要重拍。而从水里钻出去上了岸,披上工作人员提前准备好的袍子喝了一口热姜汤,蒋一木瞄向郑商,果然一切如他所料。

“得再拍一次,这个不行,差得比较远。”

蒋一木点了点头,嘴唇被冻的发白,入水那一刻的凉使他整个身体瞬间扭曲,头脑发懵,脸上的表情也不自然,这显然距离达标线还很远。

郑商也没再多说,招呼蒋一木去吹干头发换衣服——因为是重拍的关系,所有的状态当然是要重新归档到半个小时前,于是又是一阵忙碌。蒋一木终于又清清爽爽地出来了,脸上还带着笑,又走到了郑商面前。

男人又将戏给他再讲了一遍——高雪被人拿着刀子追着跑,脸上的表情一定是惊恐而害怕的,他一边望着旁边的江水,一边在脑中思考着自己的出路。这江他儿时常与高山一起来游泳,对水还是熟悉的,四周一片寂静也无人来帮忙……想了想,高雪带着自信果断跳进了江水里。

入水后在江中游了两下立刻窜出了三米远,高雪扭过头看那人还站在岸边犹豫不决,脸上立即乐开了花,打着腿游向了更远处。

第二次开拍前,蒋一木更有了些信心。恐惧来源于未知,而既然有了一次经验,即使失败也能学到不少。

待从水里再探出头看向郑商,男人冲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蒋一木倒也不恼,傻傻乐着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爬上岸照例先裹上毯子,郑商没让他先去换衣服,拉着人在监控器前将刚才拍到的重复给蒋一木又播了一遍,拿着手上的分镜图找着刚才的不足——进入水面的肢体动作还有些僵硬,转过头看的表情得意劲儿还差了些。整体思路是对的,只是细节还需要再抠抠。

蒋一木边听边点头,湿漉漉的衣服被冷风吹着将寒冷的感触无限放大,他的身体止不住地打着寒颤,脑子倒是无比清醒。

等到了第三回拍,蒋一木更自信了些,只是郑商对细节抠得紧,看下来还是不满意,旁边的工作人员看着都有些心疼了。好在这场的入水情节可以过了,就是那个回头看上岸边的镜头还需再来一次,相对就简单一些了。

衣服不用再换,蒋一木听了郑商的话又下了水,将情节又认真演了一遍。等听到“cut”他心里就有底了,上来后郑商就站在岸边,递了条毯子,嘴上的“过了”二字是蒋一木今天听到的最开心的话。刚披上毯子郑商就直接拥抱了他,这样的肢体接触让蒋一木着实是有些没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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