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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全文完

卫韫听着顾楚生的话,许久没有言语。顾楚生上前一步,继续道:「苏查自大暴戾,喜听谗言。我绑了你献给他,再同他谈判,救兵来之前,儘量稳住他,不要出现屠城之事。」

卫韫没说话,顾楚生有些着急:「这件事谁做都不适合,只有我适合,大家都知道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可之后呢?」

卫韫突然开口,顾楚生愣了愣,卫韫定定看着他:「华京早晚要回来,等到时候,你作为一个降臣,你知道要面对什么吗?你要面对史官辱駡,要遗臭万年,大家会比对待北狄人更残忍对待你,他们会辱駡你、折辱你,甚至于杀了你。」

顾楚生听着他说这些,眼神慢慢镇定下,等他说完,顾楚生转头看向外面等待着的铁骑,笑着道:「那又怎么样呢?总有人要做这件事,我总不能看着高文那些人,带着这满城百姓去死。他们成全了忠君爱国之名,可百姓呢?」

「我敬佩他们的气节,」顾楚生收回眼神,平静道:「可是卫韫,我经过太多了,我有不起他们那份信仰和执着,于我而言,我只想让百姓好好活着,能多活一个是一个。我在青州时,曾看过许多人死在我面前,天灾我管不了,至少这次人祸,我得挡住。」

「你同我想的一样,你说降那一瞬间,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顾楚生笑起来:「可是卫韫,你是卫韫,你怎么能降?我降了,那是理所应当。你若降了,对于这天下、这百姓而言,就意味着大楚完了。」

「如果那个被称为大楚战神,江北卫七郎的那个男人都降了,你觉得,还有多少人能有战意?有多少人能撑住不降?」

卫韫静静看着顾楚生,许久之后,他抬起手来,顾楚生落在他抬起的手掌上,听他道:「顾楚生,不知道这时候来交你这个兄弟,晚不晚。」

顾楚生两辈子混迹于文臣,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片刻后,他笑起来,抬手握住卫韫的手:「也不晚。」

「顾楚生,」卫韫朗笑出声:「来年春日,我请你喝酒。」

顾楚生应声:「好。」

「来年春日,与君共饮。」

两人商议了一会儿,卫韫给顾楚生简短部署了后续的事宜。

「北狄苦寒,其实没经过什么奢靡,到时候你极尽阿谀奉承之力,乱了他们的心智。他们常年以鹰传信,用一种引鹰香做为训练,到时候你可以让人在城外用这香将鹰引下来,篡改了他们的消息内容,让他们以为赵玥让他们等着消息。」

「北狄人好酒豪爽,你让几个会说话的士兵专门去和守城门的士兵套近乎,等援兵来的时候,最好将守城的士兵给换成我们的人。要是换不了,就暗中布置军队,直接杀了。」

「北狄不擅长巷战,一旦援军入城,他们肯定四处逃窜,你要让百姓准备好,一旦发现北狄兵千万不怕,巷战之中,他们未必有平民百姓强。」

……

卫韫语速极快,他对北狄十分瞭解,顾楚生迅速记下来,没多久,旁边传来了战鼓声,顾楚生神色冷下来,他拍了拍卫韫的肩道:「我下去了。」

卫韫应了声,顾楚生匆匆下了城楼,外面传来喊杀之声,卫韫手提长枪,静候在城楼之上。

顾楚生跑到城楼下,高文领着数百臣子,手持笏板,梗着脖子等着城破的时刻。

顾楚生衝下去,朝着旁边守城的侍卫大声道:「开城门!」

「什么?」

侍卫愣了愣,顾楚生大吼道:「开城门,降了北狄!」

「顾楚生?!」

高文闻言,猛地站起来,怒道:「你这竖子说什么?!」

「我说,」顾楚生转过身来,死死盯着高文:「开城门,降北狄。」

「混帐!」

高文举着笏板衝上前来,扬手就要打,顾楚生一手抓着他的手,神色哀切:「高大人,城守不住的!」

说着,他转过头去,同旁边人吩咐道:「将百姓都叫出来,要活命的,全都跪到这里来!」

旁边没有人敢动,顾楚生闭了闭眼,睁开眼睛,静静看着高文,开口道:「高大人,此刻打到最后,还是躲不过城破,城破之后你以为是什么?北狄对抵抗的城池从来妇孺不留,你不知道吗?!」

「那又如何!」

高文嘶吼出声:「我等与华京共生死!」

「你要死你问过百姓要死吗?!」

「高大人,」顾楚生咬着牙:「我不惧死,在座大楚臣子,哪一位惧死?若是惧死,方才跟着长公主出城不就可以了吗?!可是我们死了,有任何意义吗?!人活着才有未来,我们今日降了,等日后卫韫的军队来救华京,里应外合才是正道!你今日带着大家一起死,死有任何价值吗?」

「我们是臣子,我们由百姓供养,为国而生为国而亡是我们责任,可国不是一座城一个帝王,千万百姓,这才是国啊!如今百姓还活着,国还未亡,我们不好好护着他们,一心求死做什么?」

这话让许多人露出茫然神色来,顾楚生放开高文,转头同所有人,大吼道:「大家为臣做什么,为官做什么?不就是求盛世清明四海太平,不就是求百姓安居乐业吗?!可如今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在为了你们的气节,你们青史留名,拖着所有人一起死!」

「你们死了,你们的名字到时记在了史册上,可这满城百万百姓呢?他们用性命成全你们的大义,可你们问过他们想死吗?!」

有百姓陆陆续续从房中走出来,被士兵唤来。

城门一次次被撞击,外面仿若地狱一样的喊杀之声,顾楚生死死盯着在场被骂呆了的臣子,咬牙道:「谁又给你们的权利,带着满城百姓去赴死的?你们想死吗?」

说着,顾楚生抬起头,看向那些面露胆怯的百姓,提高了声音道:「你们谁想死?!」

「我……我不想……」

终于有一个孩子,怯生生举起手。他母亲面露惊恐之色,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孩子却是再控制不住,哇哇大哭起来。那女子赶紧跪在地上,拼命口头道:「大人,您饶过他,他还是个孩子,他不懂事的!」

「我不想死,我不要死,能活为什么要死?我害怕……」

孩子的声音一直回荡,顾楚生走过去,他半蹲下身子,盯着那孩子道:「孩子,你同我说,如果今日要你向北狄人跪下,要叫他陛下,你就不是大楚人了吗?」

「我为什么不是大楚人?」

那孩子有些迷茫,顾楚生却是笑了,他站起来,抚着孩子的头,同众人道:「今日我等降了又如何?降了,我等就不是大楚人了吗?!」

没有人说话,顾楚生从旁边猛地抽出剑来,指着众位臣子,压低了声音道:「我今日就说明白,谁不降,谁就是拿别人的性命不当事,那就休怪我拿他的性命不当事。我最后问一次——

顾楚生猛地提高了声音:「降不降?!」

没有人说话,顾楚生转过身去,抬手道:「同我上楼挂降旗!」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大汉咬了咬牙,突然道:「顾大人说得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跟顾大人走!」

有人出了头,许多士兵便跟着顾楚生上去,顾楚生衝上楼去,急急来到了军旗旁边,有士兵震惊道:「顾大人,你做什么?!」

「降!」

顾楚生将白色旗帜从藏好的地方取出来,挂上之后,升起了白旗,扭头大喊:「苏查陛下!我们愿降!」

这一声大喊出来,周边人面面相觑,金鼓之声响起,大家陆续停了手。顾楚生领着人走到卫韫身前,他静静看着卫韫,冷声道:「绑起来。」

没有人敢上前,顾楚生咬着牙,自己拖了绳子,干脆俐落将卫韫绑了起来。

卫韫没有反抗,被顾楚生帮住手,顾楚生牵着卫韫走下城来,所有人都看着他,就看见这平日素来清贵的公子,拉着大楚肱股之臣来到了城门前,大声道:「开城门!」

城门缓缓大开,顾楚生和卫韫一红一白站在前方,卫韫身上还带着血,面色极其平静,顾楚生神色镇定,看着铁骑出现在城门之外,苏查骑在战马之上,顾楚生在看见苏查的第一瞬间,当即行了个大礼,恭敬跪了下去,深深叩首,以极其激动的声音大喊出声:「奴才顾楚生,恭迎陛下入京!」

这样谄媚的姿态,看的北狄人都愣了愣,而顾楚生身后人臣子,俱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苏查愣神了片刻后,大笑起来:「一直听说大楚人极有风骨,没想到出了这样的软骨头。顾楚生,我入华京,你怎么这么高兴?」

「陛下乃天命之子,圣明之君,」顾楚生抬起头来,面上带笑,眼里全是仰慕:「我等受赵玥凌辱,渴盼陛下入京久矣!自此之后,我等便是北狄的臣民,在圣君庇佑下,必得光明前程!陛下万岁!」

「哦,你说我是你们的圣君?」苏查抬头看向站着的众人,眼中带了狠意:「我看你身后的百姓,不这么想吧?」

「陛下,」顾楚生笑着道:「他们在等您答应成为您的臣民呢,您来了华京,那就是解救我们于危难,我们为奴为仆,都愿意效忠于陛下!」

苏查沉默着,他盯着顾楚生。片刻后,他笑起来,翻身下马,身后赶紧有人给他送了椅子过来,苏查坐下之后,拍了拍自己的左腿,笑着道:「我们北狄人向来大度,你们愿意降,我可以给你们这个机会,只是我不知道,你说的为奴为仆,有几分诚意?不知顾大学士,可愿过来,为本王擦鞋?」

听得这话,众人都咬紧了牙关,然而顾楚生面色不变,他脸上的笑容甚至更甚,他赶紧磕了个头道:「这是奴才的荣幸啊!」

说着,他想站起来,苏查却立刻道:「爬过来。」

顾楚生僵硬了片刻,卫韫目光落在顾楚生身上,他看见这个素来高傲的男人在众人注视下,含着笑,一步一步爬到了苏查面前,用自己的官袍擦上了苏查的鞋面。

卫韫闭上眼睛,不忍再看。苏查大笑出声,而百姓之中,有人红了眼睛,看着顾楚生在那人脚下擦鞋。

「好,好得很,」苏查一脚踹开顾楚生:「大楚人果然有一套,伺候得本王十分畅快!那本王就给你们一个机会,跪下的就活下,站着的……」

苏查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已经明白。在一片沉默间,顾楚生大喊出声:「跪下!统统跪下!」

得了这一声喊,首先从百姓开始,一个接一个,如浪潮一般,就跪了下来。

等百姓跪完了,官员之中也开始有人跪下。直到最后,黑压压的人群中,就剩下了卫韫一个人,他一身白衣染血,站立于人群之中,风姿翩然。

他手上被麻绳绑着,面上却是沉静如水,带了无畏生死的从容和桀骜,彷佛谁都奈何不了他。

所有人目光落在他身上,苏查冷笑出声来:「怎么,卫王爷是不想活了吗?」

卫韫没有看他,他静静看着城门外,似乎是没有听见一般。

苏查被卫韫的态度激怒,猛地抽刀架在卫韫脖颈上:「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那你就杀。」

卫韫目光落在他脸上,冷静道:「动手。」

「陛下!」

顾楚生着急上前来:「您中圈套了!」

苏查转头看向顾楚生,顾楚生叹了口气:「陛下,死是很简单的,卫王爷正求着您杀他呢。」

苏查愣了愣,他看了看卫韫,又看了看顾楚生,片刻后,他笑起来:「你说得是。死很容易,可是活着,」苏查拍了拍他的脸:「才是最难。」

「是啊,」顾楚生上前来,跟在苏查身后,谄媚道:「按照奴才的意思,您不必杀了卫王爷,您该将他留下来,让他好好活着,再一点一点折磨他。」

「对!」苏查大笑,他转头看向卫韫:「我不杀你,卫韫。」他冷笑出声来:「我要让你活着,好好活着,我要羞辱你,折磨你,让你看一看,你这些年的信仰,你保护的,都是些什么狗东西!」

苏查走到卫韫身前,猛地抓起卫韫的头髮,冷着声道:「我要你跪着求我,像狗一样活着。」

说着,他猛地一脚踢在卫韫腿骨之上,怒道:「跪下!」

卫韫踉跄了一下,然而他却没有跪下。苏查退到一边,他看向大楚站着的百姓,冷着声道:「让他跪下!把这些孩子女人抓过来!」

苏查指了旁边一排的百姓,北狄士兵衝上去,抓着旁边最近的女人和孩子,就拖了过来,站成一排。苏查坐在位置上,撑着下巴看着卫韫道:「一刻钟后,他若跪不下来,我就开始数数,数一声,我杀一个人。」

一听这话,旁边的孩子和女人都哭了起来。人群中一片慌乱,不断有人磕头,求着苏查、求着卫韫。

苏查静静看着卫韫:「怎么,卫王爷这一跪,比人命重要这么多?」

卫韫没说话,他闭上眼睛。

那些女人和孩子的家眷都衝了上来,他们围在卫韫身边,他们哭泣、叩首,拉扯着卫韫的衣角。

「卫将军,求求您了。」

「七公子,求您了,我以前给您卖过花,我儿才七岁啊……」

「卫王爷,卫大人……」

周边人的声音彷佛利刃一样凌迟着他,然而卫韫却依旧傲然挺立,没有倒下。

「卫韫!」

终于有人尖锐叫出声来:「在你心里,人命还不如这一跪吗!」

听到这话,卫韫颤了颤,他慢慢睁开眼睛,艰难道:「对不起……」

可是他不能跪。

这满华京的人都已经跪了,所以他不能跪。

他与这些百姓不同,他与这些普通臣子不同,他是大楚的气节、大楚的脊樑,他若是跪了,后面的仗便再也打不下去了。

人人都畏死,这本无错。可沙场将士若也畏死,那又有谁能护住身后山河?

所以谁都能跪,他不能跪。

哪怕是死,他卫韫也得让天下看着,他没有认输,大楚没有输。

「唔,只剩一半的时间了。」

苏查提醒那些在地上苦求卫韫的百姓:「看来你们是劝不动你们的卫将军了,是了,他这样有骨气的人,怎么会将你们这些贱民的性命放在眼里?」

这话激得跪着的人红了眼,一个瘦弱的男人突然站起身来。

「卫王爷,」他咬着牙:「我妻儿都在那里,对不住了。」

卫韫听到这话,他睁开眼睛,静静看着对方。

对方似乎是个病人,他很消瘦,卫韫的神色平静中带着几分歉意,他什么都没说,甚至于,他眼中似乎已经带了原谅。

那男人不敢再看卫韫,他衝上前去,一脚踹在卫韫腿上,大声道:「跪下!」

卫韫咬着牙没动,旁边人陆续加入了这场暴行。

他们拖拽他,他们踹他,他们厮打他。

他们一次又一次将他按到地上,卫韫又一次又一次站起来。

随着时间的临近,那些人动作越发疯狂,哭声、骂声,许许多多声音混在一起,卫韫耳边嗡嗡一片。

他感觉有雨落在他脸上来,他被人推攮在地上,他感觉血从自己额头流下来,他蜷着身子,用手护着自己。那些人对于他来说其实都是极其柔弱的人,可他却没有还手,他努力保护着自己,抗拒着他们的拉扯。

他隐约听到有人哭着叫喊。

「跪啊!」

「卫韫,跪下啊!」

他的身子轻轻颤抖,隐约之间,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的哥哥,他的父亲,乃至于他的叔叔们都站在他前方,横刀立马,红缨缠枪。

「我卫家从来没有逃兵,也从来不做降臣。」

「我卫家为国为民,马革裹尸,亦无憾矣。」

「每个人都有他的责任,生为卫家子,当做护国人。」

许多声音缠绕在他耳边,那些金戈铁马,那些热血激荡中,剧痛从他身上传来,他却隐约觉得,似乎有人在拥抱他、陪伴她。

那样熟悉的感觉,似乎是在很多年前。

那年他从宫门走出来,她跪在宫门前,身后是上百牌位,大雨浸透了她的衣衫,她神色平静又坚韧,那时候,他静静看着她,便觉得有人为他撑起了天幕,遮挡了风雨。

从那以后,她陪着他,每一次都及时出现在他最艰难的时刻。凤陵城他死死抱住她,北狄她背他一路横穿荒漠,回归后她同他一起谋反……

她说,这条路,我陪你。

这条路,千难万难,万人唾駡,白骨成堆,我都陪着你。

他记得那时候,记得他们无数次拥抱的时刻,这些他人生中最温暖的点滴,在这一刻彙聚,成为这巨大绝望中,抵御阴暗的那微薄又坚韧的光芒。

「河关九百里……」

百姓将他抓起来,他低喃出声。

「烽火十二台……」

「扶起来!腿压下去!」

「宁拆骨作刃……」

「按住!将头按下去!」

「白马化青苔……」

「陛下!」一个大汉扑在苏查脚下,含泪道:「跪下了!跪下了!」

苏查没说话,所有人静静看着那似乎早已经失去了神智,满身是血的男人。

他似乎被人折断了骨头,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跪在苏查面前。然而在场没有任何人觉得,这一跪是羞辱,是屈服。

他虽然跪下,可是众人却清醒的察觉,这个人的内心,从未跪过。

哪怕被他所守护的臣民背叛,哪怕是被人强行折断腿骨,似乎都不损他风采半分。

苏查静静看着他,一时之间,竟失去了几分趣味。

他烦躁摆了摆手,起身道:「罢了,将他拖下去,别弄死了。」

说着,他转过头去,同顾楚生道:「顾楚生,要不,我就封你当丞相,我也当个大楚皇帝试试?」

「谢陛下!」

顾楚生赶忙再跪,谄媚道:「陛下气宇轩昂,既又北方之豪情,又具南方之风流,无论北狄大楚,陛下皆乃天下之主!」

这一番吹捧让苏查极为高兴,他大笑着,领着顾楚生离开。

苏查离开,压着卫韫的百姓纷纷衝向了自己的家人,卫韫倒在地上,他微微睁开眼,雨水落在他眼里。

「阿瑜……」

他低喃出声。

阿瑜,你已出城,应当,安好吧?

楚瑜跟着长公主出了城,他们刚到了军前,张辉便领兵上来,在龙撵前方,恭敬道:「陛下,娘娘,我们先退回云城吧?」

云城是赵玥距离华京最近的管辖地区,长公主梳理着赵玥的髮,平静道:「可。」

军队迅速朝云城赶去,楚瑜在马车里,慢慢冷静了下来。她哆嗦着自己抱着自己,片刻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眼泪,捲起帘子,看了一眼坐在车外的长月晚月,平静道:「这是去哪里?」

晚月压低了声:「张辉说去云城。」

「你下去,说我要求见梅妃。」

楚瑜吩咐下去,长月应了声,立刻下了马车,往前去通报。过了片刻后,便有侍女请楚瑜去了龙撵。

楚瑜上龙撵时,长公主似乎在思索做什么,赵玥搭在她腿上,她正给赵玥梳理着头髮。

楚瑜到她身前,压低了声道:「公主,我不能落到张辉手里。」

「我知晓。」长公主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冷意:「咱们得走。」

「公主如何打算?」

「张辉手下,有一个我的人。」

长公主慢慢道:「我方才已经让人去问过,今夜丑时,我们扎营休息时,由他值班护卫,届时我们就逃。」

「那赵玥怎么办?」

楚瑜看了一眼赵玥,长公主抿了抿唇,随后果断道:「杀了!」

楚瑜静静看着长公主,长公主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抬眼看着楚瑜,冷静道:「既然他已经算着将北狄引入了华京以解自己的围困,那么如今他这个样子,怕也不是真的。张辉用这样大的代价将他这个活死人捞出来,怕是另有打算。我纵使想留住他,也不敢留。」

「公主能下决心,」楚瑜点了点头:「那自是再好不过。」

两人就着逃跑一事商议了一会儿,张辉便出现在了龙撵外:「娘娘,您贵体保重,是否该休息了?」

「谢过张公公。」长公主平静道:「本宫这就让楚大小姐回马车。」

楚瑜回了马车,等到夜里,军队安营扎寨,楚瑜和晚月长月单独一个帐篷,她们收拾好了东西后,便悄悄等着丑时。

而长公主安顿下来后没多久,张辉便走了进来。

长公主一步不敢离开赵玥,守着赵玥的身体,冷静道:「张公公深夜前来是,所谓何事?」

「陛下龙体欠安,奴才特意过来送药。」

听得张辉的话,长公主目光落在张辉手里的药碗上。

她神色平静,这一刻间她已经确定,这一切果然是赵玥商议好的。

她抱着赵玥,面露警惕之色:「你这药是谁开的方子?要做什么的?」

见长公主这副模样,张辉沉默了片刻,他端着药碗,慢慢开口道:「其实奴才不喜欢殿下。」

长公主愣了愣,听见张辉慢慢道:「打从陛下还是世子起,奴才就觉得,对于陛下而言,长公主您便是场灾祸。」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长公主皱起眉头,张辉静静看着她:「其实我知道,陛下并不是一位好皇帝,可是平心而论,陛下是一个好丈夫。陛下辜负了天下人,却未曾辜负您,所以,长公主,」张辉轻叹:「谁都能辜负陛下,但您不能。」

长公主没有说话,片刻后,她苦笑起来:「张公公多虑了,陛下便是我的天,我这样的奸佞宠妃,」长公主抬起手,将髮丝挽在耳后:「陛下去了,我又能依仗谁?」

张辉沉默了,许久后,他走上前来,恭敬道:「请公主给陛下餵药吧。」

长公主看着那汤药,其实她不想餵,然而此时此刻,她不能让张辉看出端倪,于是她端了药,给赵玥餵了下去。餵完药后,长公主看了一眼张辉,淡道:「本宫要侍奉陛下安寝,你退下吧。」

张辉观察了赵玥片刻,恭敬退了下去。

等他走后,长公主让侍女熄了灯,便同赵玥一起躺在床上,静静算着时辰。

她听到外面交接班的声音,便起身来,同外面侍女道:「海棠,去把我之前让你备着的甜汤送给楚小姐,喝那个助眠。」

按照计划,以送甜汤这件事为由,甜汤送过去后,楚瑜便会知道一切准备好,到时候楚瑜会去投马,他们在营地前碰面。

侍女脚步声远去,长公主立刻从床上下来,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后,简单挽髮,将剑和匕首配到腰间,又带上了药瓶。

就在她准备一切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一声虚弱的呼唤:「阿姐?」

长公主豁然回头,就看见赵玥撑着自己从床上直起身来。长公主立刻扑了上去,刀锋逼近赵玥脖颈,冷着声道:「别出声。」

赵玥冷下神色来,他明显还很虚弱,目光里却带着不让人的冷静:「你这是要做什么?」

外面吵闹起来,长公主从身后抓了绳子,就将赵玥的手迅速绑了起来,随后跑到门边,发现外面却是楚瑜的人惊动了士兵。

楚瑜偷马这件事毕竟动静太大,还是惊醒了人,长公主想了想,将赵玥一抓,刀抵在他脖子上,就拖着他往外走。

赵玥才刚醒来,有些摸不清局势,他也就不开口,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现在的情况。等他被绑着出去,长公主一声大喝:「全部停下!」

赵玥看见被人围着的楚瑜等人,立刻便反应过来计划已经进行到了哪一步。

「梅妃,」他声音平静:「我知道你是要放楚瑜出去,你放开朕,朕让她走。」

「陛下,」长公主轻笑出声:「你以为我会信你?」

「我何曾骗过你?」

「你骗我还少吗?」

这话让赵玥沉默下来,长公主挟持着他往前,张辉着急往前:「陛下!」

赵玥抬起手,止住了张辉的动作,冷静道:「你先别闹,小心孩子。」

长公主没说话,她逼着赵玥走到马前,冷着声道:「上马。」

赵玥没说话,他被长公主用剑抵着腰乖乖上了马,长公主翻身上马,对着楚瑜吼了一声:「走!」

「你想做什么,你同我说,」赵玥平静出声:「你这样对孩子不好。」

「你给我闭嘴!」

长公主一耳光扇在他脸上,怒道:「轮到你说话吗?!」

赵玥抿了抿唇,长公主将他揽在怀中,拼命打着马。赵玥直接折了自己的手骨,悄无声息将手从绳子里挣脱出来。

他向来是什么都做得出的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饶是这样的剧痛,他都面上不动神色。

他此刻还虚弱,根本反抗不了太多,于是他思索着要如何控制局势。

而看见他们远去,张辉记得不行,他领着追兵就衝了上来,咬着牙狠狠盯着长公主。

「将军,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是好货!」

一个副官怒喝出声:「看我这就斩了她!」

话音刚落,那副官拉弓引箭,箭矢便朝着长公主衝了过去!

张辉惊骇出声:「住手!」

一切已来不及,箭矢朝着长公主俯衝而去,长公主不过就是会些三脚猫功夫,根本来不及躲闪,楚瑜听得箭声,回头大骇:「殿下!」

然而也就是那瞬间,在长公主前方的赵玥猛地将长公主一把抱住,转了方向旁边摔了下去。

箭矢「噗嗤」扎入赵玥肉中。赵玥苍白着脸抬眼看她:「你没事吧?」

长公主来不得说话,将赵玥一把拽起来,抗在背上便重新上马。

如今赵玥还在他们都敢放箭,一旦没了赵玥这块保命符,她们怕是真的跑不出去了。

赵玥本就虚弱,受了这一箭,又被马这么颠着,他觉得五臟六腑翻滚着疼,他根本没了力气,只能伸出手,努力抱紧长公主,艰难道:「往密林里跑,我不行了,张辉不会放过你。」

他来不及问她为什么要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觉得抱着这个人,感觉风凛冽而过,竟有了一种亡命天涯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身体开始冰冷,无端端就产生了命尽的宿命感,他想抱得更紧,却又怕伤到腹中胎儿,然而也就是想起这事的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不对。

六个多月的孩子……为什么长公主的腹部这样平坦。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一把抓紧了她的肩,疯了一般开口:「孩子呢?!」

「什么?」

长公主驾马窜在林中,赵玥怒道:「孩子呢?是不是有人害了你?是谁害了你?!」

长公主愣了愣,这次她终于反应过来赵玥在说什么。她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面色惨白,身上被鲜血浸染。她骤然生出一种惶恐,她不敢看他,转过头去,有些慌乱。

「是谁害了你……」

赵玥趴在她背上,激烈呼吸:「你别怕,你同我说,我去杀了他。谁都不能害你……」

他反反復復这么念叨,声音越来越虚弱。

长公主有些茫然,她预感到了什么,她背着他,听他叫嚣,最终,她终于开口:「阿玥,没有孩子。」

背后的人愣了愣,长公主再开口:「其实……」

「闭嘴……」赵玥激烈颤抖起来,长公主便知道,他这样聪明的人,其实你只要给一点蛛丝马迹,他就能窥探全域。然而她却想告诉他。

她不知道这是为了报復还是为了什么,她就是特别想告诉他,告诉他所有,一切。

「没有孩子。」

她笑着出声:「都是我骗你的。」

「闭嘴!闭嘴!」赵玥怒吼出来:「有孩子,你有!」

「我没有,」长公主声音平静:「我只是为了在毒杀你稳住局势,你死后,我会随便找个孩子说是你的孩子。」

赵玥愣住了,长公主接着道:「毒是我下的,局是我布的。你最大的敌人从来不是顾楚生更不是卫韫,而是我。」

「为什么……」赵玥干涩开口:「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赵玥,」长公主眨了眨眼,她觉得眼眶发酸:「我不是为了爱情放下一切的人。你杀了我哥哥,我丈夫,送走我女儿,毁了我的家国之后,你以为,我还会原谅你吗?」

「你当初不是原谅我了吗?」赵玥沙哑出声:「我杀了梅含雪之后……」

「我那时不知是你杀了他。」

长公主平静出声,赵玥沉默下来。

她笑起来:「赵玥,如果你能控制你的欲望,你我走不到今日。」

「控制欲望……」赵玥觉得有些昏沉,他缓缓闭上眼睛:「就什么都得不到。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看着自己家破人亡,一无所有,当你的面首,看你和其他男人调情却什么都做不到……」

「你以为我为什么当皇帝?」

「我要復仇,我要得到所有我想要的,我一辈子,都不需要经历过去的屈辱。」

长公主愣了愣,有那么一瞬间,她脑海里突然闪过赵玥小时候。那时候他文静又天真,善良得几乎有些奇怪。

他会一隻一隻送蚂蚁回家,会拦着她怕踩死一隻虫子。

「可是,我没有其他面首。都是挣个面子而已。」

长公主愣愣开口:「我喜欢你,可我年纪比你大这么多,我怕你不喜欢我,每次都假装自己对你就是照看弟弟。其实我喜欢你,你来了公主府、我喜欢你之后,我再没碰过任何人。」

赵玥愣了愣,他想回话,可他已经没有了什么力气。

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就觉得有无数情绪涌上来。

后悔吗?

痛苦吗?

他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如果再有一次……再能有一次……

他的沉默让长公主有些害怕,她拼命打着马,开始说着从前。她说他的不好,他有多坏,然而后面的人却一点回应都没有。

她背着她,跟着楚瑜一路穿过密林,等天亮的时候,楚瑜才停下来,转头道:「休息一下吧。」

这时候她愣了,长公主就坐在马上,赵玥在她身后,他的下巴靠在她肩窝,手死死环住他的腰。

他的血染了她一身,她神色平静,然而满脸都是泪痕。

她听了楚瑜的话,特别冷静道:「好。」

说着,她翻身下马,赵玥便直接倒在了马上。

她没有回头,提着马鞭往前走。

楚瑜愣了愣,有些犹豫道:「殿下,赵玥……如何处置?」

长公主顿住步子,她张了张唇,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就站在原地,一直不敢回头,好久后,楚瑜才听见她彷佛挣扎了许久,挤出来的声音。

「埋了吧。」

说完这句,长公主就往前方走去,她挺直了腰背,走得特别骄傲,彷佛毫不在意。

楚瑜叹了口气,转头同旁边长月道:「埋了吧。」

趁着长公主和楚瑜休息的功夫,长月晚月用剑挖了个坑,将赵玥埋了进去。埋完之后,楚瑜带着水到长公主身边,犹豫道:「要立碑吗?」

长公主没说话,片刻后,她苦笑起来:「他这样的人,若是有了墓碑,怕是尸骨无存。」

「算了吧。」长公主目光落到远处:「能入土为安,已经很好了。」

大家休息了一会儿,一行人又重新赶路。

七日后,一行人终于赶到了白岭。

她们先发了信息给陶泉,等她到了白岭,刚一下马车,就看见陶泉带着沈佑、秦时月,柳雪阳带着王岚、以及六位公子站在门前等着她。她刚一出现,众人便跪了下去,扬声道:「恭迎大夫人归来!」

楚瑜愣了愣,片刻后,她扬起笑容,抬了抬手道:「起吧。」

见她没有拒绝,众人鬆了口气,楚瑜领着长公主下来,众人再次拜见后,这才入城。

入城时,楚瑜和柳雪阳王岚乘坐一驾马车,王岚细细同楚瑜说了蒋纯的事,楚瑜沉默听着,终于道:「那如今,她在太平城?」

「嗯,」王岚叹了口气:「也不知生死了。」

楚瑜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许久后,柳雪阳慢慢开口:「阿瑜啊……」

楚瑜抬眼看她,柳雪阳似乎是苍老了许多,她静静看着她,有些踌躇道:「过往是我狭隘,对不住你。我若对你认错,你……可能既往不咎?」

楚瑜没想到柳雪阳会将态度摆得这样直接,愣了愣后,她倒也不扭捏,坦率道:「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小七能回来,经历这么多,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

柳雪阳被这话说红了眼,她连连点头:「小七最重要。」

入了府中,楚瑜同柳雪阳等人拜别,便将陶泉等人召集过来,瞭解了情况。

「如今楚王爷被陈国绊住,但七日之内应该能拿下此战。但华京有十万大军,仅凭楚王爷一个人的军力,怕是不敌。」

「那我们这边可有余力?」

「没有,」沈佑皱着眉头:「有将近十万北狄军压在边境已经很吃力了,更何况还有赵玥六万燕州军和秦将军纠缠,我们这边根本没有余力再去华京作战了。甚至于,如果再这样拖下去……」

沈佑看了一眼陶泉:「加上瘟疫的情况,我们可能撑不住了。」

「那瘟疫的方子出来没?」

「清平郡主说快了,但还差很关键的一味药没试出来。」

楚瑜点点头,她想了想,起身道:「我先去想想,大家先休息,明日再议吧。」

大家应声下去,陶泉看了一眼楚瑜的肚子,忧心道:「小世子……还好吧?」

「挺好的。」

楚瑜听得人问及孩子,不自己觉将手放在了肚子上,含着笑道:「也没有给我添太多麻烦。」

陶泉舒了口气:「王爷一直盼着他出生,等他出生的时候,王爷一定很高兴吧?」

楚瑜抿了抿唇,站起身来,由晚月扶着,同陶泉閒聊了一会儿,便出门去。

她先去韩秀的兵器所去,还在路上时,她就思索着。

这一次局面的核心其实在于宋世澜,如果宋家出兵,便会好办许多。可如果要宋世澜出兵,那就得先解决瘟疫,让宋世澜活下来。

而这场瘟疫……

楚瑜皱起眉头。

其实上辈子地震后也是有了瘟疫,当时似乎也是魏清平找出的方子。

这方子里的确有一味很特殊的药,那时候因为能治瘟疫,都被卖脱销了去。她记得那一味药很常见,当时她就是想用那药,去济世堂开药却给告知了脱销。想了想,她叫住了马车,探出头的道:「去药铺。」

到了药铺里,楚瑜开始扫视药匣子,她一个一个名字扫过去。

那时候是什么时候?

当时好像她似乎怀着顾颜青,她每天要喝的就是安胎药,那时候她体质偏阴,用药也特殊很多。她招手将药堂的大夫叫了过来,将自己当年病情给描述了一遍,开始让大夫开方子。

大夫开了一个又一个方子,楚瑜一眼一眼扫过去。

她有印象。

她一定有印象。

她拼命回想着,来来回回扫了十几次,她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那个名字和记忆里少了那位药对应起来,楚瑜猛地站起身来,着急道:「去,告诉清平郡主,让她试试将白芷加进去!」

虽然这个世界改变了很多,可是什么灾难,什么瘟疫,应该不会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发生根本改变。

楚瑜找到了药,休息了一夜之后,大清早便往韩秀的兵器所赶过去。

如果魏清平如计划能有药方,并且能让宋世澜活下来,那么宋家就可以出兵,宋家的兵力联合上楚临阳,攻下华京也就不难。

可如果宋世澜死了,那她就要想办法,让卫家以少打多,儘量保存实力,再同楚临阳联手攻入华京,才能有五五的胜算。

而如何保存兵力,核心就在于韩秀如今做了多少武器出来。

楚瑜规划着后续调兵,终于来了兵器所。

如今正是战时,韩秀忙得不停打转。楚瑜来了,他才急急忙忙从冶铁室出来,行礼道:「大夫人。」

「我来看看如今兵器的库存。」

楚瑜跟着韩秀进去,韩秀报了改良羽箭、弩、盔甲等装备,最后推开了密室门,让楚瑜看到了火药的数量,他站在门边,有些不好意思道:「火药製造成本高,时间长,您上次用完后,如今也就只来得及准备这些。不过它们都是经过改良的,比以前威力大很多。」

「怎么个大法?」

「我给您打个比方,就同样这么多的火药」韩秀比划道:「以前的放到雪山去,也就炸出几个坑来,现在的,不仅能炸出坑,还能引起雪崩。」

楚瑜本在看那些火药,听到韩秀的话,楚瑜脑子里有什么猛地闪过,她抬起头来,皱眉道:「你方才说什么?」

「雪……雪崩?」

韩秀有些发蒙,楚瑜愣了愣,随后猛地反应过来。

「是了!」

她赶忙道:「你确认这个能引起雪崩?」

韩秀觉得莫名其妙,楚瑜赶紧拖着他出去,领着他到地图面前,给他划了块地:「就这个地方,你认识吗?」

韩秀认真看了看,随后满不在意道:「雪岭嘛,认识。」

「这地方,能炸崩吗?」

韩秀见楚瑜问得认真,也不敢贸然作答,抬手道:「稍等,我先算一下。」

说完,韩秀便转身去,找了另一个人来,两人一起算了许久,随后点头道:「全用上,能。」

楚瑜击掌道:「好!」

说完,楚瑜便道:「你们近日先准备好,这些东西我可能随时会用。」

吩咐之后,楚瑜便赶紧回了卫府,将人都叫了过来,冷静道:「我有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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