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亏
因为她转而又想,被简锐意知道行踪也不是个坏事。
她常年在扶风楼里,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吗?
她要是在外丢了,知道行踪也方便他直接来捞她,也不算坏?
主要破罐子破摔,简锐意都知道她最狼狈最糟糕的秘密了,反正藏也藏不住,那也就无所谓这些了?
招秀捏着悬刃看了会儿,忽然道:“剑阁是不是收录有一门‘开灵刀’?”
简锐意烦得很,这家伙居然不怒——她居然连这都没怒!!
他在她的贴身物件上刻术印,等同于将自己的痕迹烙在上面,预备哪怕她大怒都不撤消的,但她居然默不作声地接受了?!
她还转移话题??
他从不控制她,干涉她,但他总是想要确保她在他的观测范围之内,现在这一出,等同于把他十多年勤勤恳恳铺设好的轮轨,一把子撞烂。
她变得他猝不及防。
现在简锐意不但浑身不舒服,而且满腔子无处发泄的毁灭欲。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顶着这种仿佛天地颠倒、万物毁灭的错觉,还稳稳当当坐在这里的。
他甚至还开口回答她的话:“做什么?!”
“学。”招秀理直气壮道,“你去帮我要一份。”
影阁与剑阁收录的功法都不相同,影阁的武学她大多阅过,虽然不精通,但常见的术盘她也都会用——剑阁那边就是纯粹的刀行剑走了。
招秀不用武器,对于刀法剑法也不感兴趣,所以对刀剑的招式知道得还真不多。
先前头一次用影法,都有不俗的效果,叫她对自己在武学上面的学习能力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
现学一套刀法应该也不是问题。
如果招秀自己去要功法,必会引人注目,但是简锐意与剑阁对接,就很正常了。
简锐意盯着她随手放开的悬刃,眉毛都快拧成一块了:“开灵刀法强势、刚劲,是属截天一道武学,你拿悬刃去使?”
悬刃只有两寸长,做防身之用是够格,但是要配合刀法使用就欠缺了一点。
“不。”招秀否认。
简锐意冷言冷语:“所以刀呢?”
她说:“马上就会有了。”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
简锐意头一次被她气得肝胆俱动、七窍生烟,脑瓜子都在嗡嗡直闹,胸腔里那一口气涨起来就怎么都没法再消下去。
打一架吧,不打今天就绝对过不去了。
他的手指头都在抖,手掌用力按住自己的额,眉心跳得像是血管都要胀裂。
深呼吸,再深呼吸。
招秀还在那跟没事人一样:“书院什么情况?你怎么说的?关于‘紫微星’事宜,天五门有信传来了吗?承月去天元山商议,有什么结果?……”
简锐意“腾”一下从案上起来,冷飒飒立在那里,整个人都阴沉沉的,比乌云压境还要可怖:“闭嘴!”
招秀闭上嘴巴。
“洗你的澡!”他恶声恶气丢下一句。
整个人耸拉着脸,甩袖转身,风卷出门,霎时就感应不到了。
招秀眨了眨眼睛,也不急。
他都能安安静静守在琼岛上等她回来,说明没什么问题?
有问题也不严重?
否则他早就说要紧事了,也不会耿耿于怀她在岛下的经历。
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也就从榻上爬起来,赤脚走出门,外间拉着帘子,没有人影,浴桶中装满水,温度正合适。
她掀了衣袍,泡进水中。
明明没有任何污垢,还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搓了一遍,然后连头带发都沉入水下,屏着气坐在水底,安静地思考。
清气涤净了她身上所有痕迹,但是直到旧疾沉疴也连带着消泯之后,她才发现,其实最糟糕的身体遭受的创伤,而是创伤痊愈之后还残留的相关记忆。
就像十五年前的覆灭,今日仍是纠缠她的噩梦。
无论是被烙下咒印至今,辗转解咒的事实,还是在湖岛之下,为了达成阴阳合修的效果,数度纠缠的事实,都在彰显着一点,她的身体,越来越开始适应交合。
她可以为了性命与之和解,但同人建立过亲密关系的记忆,却着实难以消解。
这些东西堆积起来,迟早要成为她的负累。
就像蓝祈必须回南域,就像解东流与她不同路,她的理智明明清楚这一切,情感却依然会无比遗憾。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招秀想着,她还是先得找到一个平衡。
爱也好,恨也好,恩也好,怨也好,比起消化清气元力,她更得锤炼出岿然不动的心境。
她在水下调整情绪,琼岛极西的孤崖之上,轻飘飘又落下个人影。
夜风极大,浩浩然拂乱衣发,湖水撞击石壁,白浪击破无数水花,哗然一片碎珠。
解东流坐在那里,任由来人袭近。
一把刀插在不远处石缝间,刀上裹着的布条有一端散开一角,在风中胡乱摇摆,拍打着刀身、岩石。
也像是拍在他心上。
离开地底之后,他未回茅庐,坐在惯常修道之地,却怎么也找不回过往的心境。
心不静,意不平。
“来打一架。”影阁主揣着袖子,冷冷说道。
根本没有给人拒绝的机会,他脚一顿地,一道术印自脚尖迸发,向两边霎时蔓延,眨眼间游走成圈。
风止,浪平,无形的界障将这一处孤崖整个儿笼罩在内。
解东流倏然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