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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新郎

 

恐怖游戏里重开是常事,方鉴灵早习以为常,只是当下手臂二指宽的血痕还刚结痂没多久,依旧疼得她龇牙咧嘴:都复活了干脆给我满状态会死啊!

开门杀转角遇到爱没品跳脸她已经遇到的够多了,这破游戏的npc能不能来个有用的?

她捡了根半米长的水管,尝试着挥舞,不算太重,但依旧会牵动受伤的左臂。

蹲着弓步伸直手臂去挑半遮掩的门缝,做好随时转身撒腿跑的准备。

“吱呀——”失修木门发出刺耳声音轻轻打开,门后漆黑,并无怪异东西出现。

方鉴灵试探性伸出右脚点点地面,快速收回又小心翼翼地探出左脚。

她可没忘记上次她就是死于右脚先跨门。

“你以头抢门的习惯也要改。”脑海里响起一道语重心长的声音。是上回医院里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病患轻笑着看她边狂奔边回头看身后流着垂涎吠叫追逐的野狗,一时不慎撞碎的玻璃门眼冒金星跪坐在地时给出的真诚建议。

在被扯掉右腿和细颈分食前,方鉴灵眼神幽幽望向他,气若游丝:“谁家门是擦得锃亮的一整块玻璃。”

连个标签和门把手都没有。

踮起脚尖状若小偷,蹑手蹑脚转入房内。

原本一丝光亮也无的房间四周逐渐闪起微弱的亮光,看起来本应是个卧室大小的占平,居然是个大厅,方鉴灵脚步一转,警惕地眼盯角落。

奇怪,她一直沿着边角走的,现下一看她分明在大厅正中。

也许它们一直在等她进来,看她博弈。

最高超的博弈技术就是不博弈,你自己揣摩去吧。

方鉴灵回头一个箭步向来时门的方向奔去,完全不出所料,在她拉开门把手时,“轰”地一声木门摇晃着倒塌,扬起一片烟尘和腐气。外侧“哐当”一声铁闸门落下,震得脚下的地板发出沉闷的余响。

四周亮光染上了绯红的艳色,烛光倏地亮起,地道里凉风渐起,但只见形动而不闻风声,烛影飘摇,打在布设却如鬼魅招手。

大厅正中出现了刚才没见过的木质储物柜。

或者叫它棺材更合适。

棺木静躺在烛火中暖意融融的阴凉地下室,它的木质外壳早已斑驳陆离,岁月的痕迹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棺材盖微微敞开,仿佛随时都会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从中跃出。一张字迹娟秀的纸页覆于其上。方鉴灵不敢触霉头,伸着脖子探头辨别。

我要跟这玩意冥婚?她眸子瞪得滴溜圆。

到角落方桌取了两根未点燃的红烛,拉远身子,像使筷子一样轻轻推了推棺材板,余出一手打横挡在双眼前,想了想又张开指缝观察。

没想到这棺木板里装的居然是轮滑结构。

这才虚虚一碰,金属结构的摩擦声骤响,沉重的棺木盖像一座山一般自上而下地滑落,砸向地面。沉闷而震撼的响声如同雷霆般在耳边炸响,让人心跳加速,血液凝固。

大厅空旷,余声回荡,久久不散。

方鉴灵后悔的是刚刚为什么没有捂住耳朵,声响震得她脑瓜子嗡嗡的,连感官都被削弱了许多,自然没有发现棺木中原本硬挺挺躺着的死人脊背轻轻颤动了下。

她踌躇了许久,还是没有上前去看那死人,转身去取了放在桌上的红嫁衣。

红烛棉线在布帛中微微露出,她挑着袖口,鼻子抽抽贴近轻嗅后讶异地挑眉。倒没有什么腐尸味,仿佛是刚刚赶制好的,其上还留有熏木香脂的味道。

没有怪味,对于嫁衣的抵触便莫名减轻了一些。不过她没有闲心一层一层脱换贴身小衣或衬裙这些,说不定这判定并不严,只要检测到她身上出现大红色块便算通过。

打定主意后,她用两指捏着上衣领口和长裙裙头简单穿披。衣裙歪斜皱褶炸起,方鉴灵耸了耸肩头视若无睹,毕竟都死人了,应该不在乎这个。

这才转过身向棺木走去。

只是走得越近心头越觉得怪异,虽说棺木沿高底深,但怎么似乎没看到那人的胸线。

到跟前了,方鉴灵才发现棺中空无一物。

是一开始就没人,还是死人长腿跑了。方鉴灵掐着发烫的手心,后悔当初没细看棺内情形,也后悔把水管扔在铁闸门处没带过来防身。

捏着捏着她觉得不太对劲,低头看看掌心深刻的十字指甲印,轻声喘气。

怎么全身血液都涌向手掌,这个关键时刻以理服人掌法大成啦?若非如此,为什么她双手通红而项上人头昏痛沉重?

方鉴灵脚步轻浮,双手无力地撑着边沿,一头栽入棺木内前,脑海中又响起声音:

气体嗅闻方法通常是“扇闻法”,用手轻轻地在瓶口扇动,使极少量的气体飘进鼻孔。

“不这么做会怎么样?”台下嘻嘻哈哈的学生笑倒一片。

——会死的哦。

讲台上西装革履的教师指节轻叩桌面,面带笑意,镜片后的眼瞳视线失焦,古井无波。

哦,原来我才是要躺在棺材板中的那个死人啊。

我是死人,那他是谁。

在一片逆光中,方鉴灵模糊地看见一道身形渐行渐近,黑影遮蔽了她。须臾间俯身又直起,似乎抬着什么。

“我是新郎。”对方言简意赅,亲手为她合上棺木。

方鉴灵再次睁眼时,手臂上的伤处结痂已经剥落,显出淡粉的痕迹,已接近痊愈。

看起来生命体征维持得很好。

手头有劲,气势也就上来了。抬手推了一把棺盖,“刺溜”一声坐起。

“你不会就让我在棺材里整整躺了十天吧!”方鉴灵和床榻上斜坐翻书的少年对视,恶声恶气道。

他睨了她一眼,又垂下视线继续看着手头的书。

“我说你这小鬼,”方鉴灵蹭地跨出棺木,姿势不雅,未料想下裙裙摆对她而言过长,绊了右脚差点一个踉跄朝他跪下,“生生浪费了我十天搜物资的时间!”

人死不能复生,但恐怖游戏里一命到底的终究是少数,死生循环再正常不过。不过对她而言,每次她复活后会发现时间已过去十日,身体损伤部位也在慢慢恢复,重要的是她手边会莫名多出一些防身物资和基本维持生命的食饮。

她无所谓,全当身体被托管了自个儿会去舔包补给。无知无觉地度过身体伤病恢复期,谁不想?何况清醒后有天降物资的惊喜感,虽然大部分都是衣架拖鞋这类鸡肋得要命的玩意儿,但偶尔还是能开出好东西的。

只是当下眼看她已被关在棺木中十日之久,哪有机会外出找道具,也不知这一遭会遇见什么劫难。

这捣鬼的王八蛋!

生气时的她双颊绯红,眼睛水亮,比她枯坐在灵堂时如同一尊被悲伤侵蚀的雕塑,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的模样好看上万分。

忆起往昔她望向他时空洞深邃的双眼,泪痕早已干涸在颊边,无助而生的绝望姿态撞击他的内心,心跳声沉闷又响彻耳畔。

他只能抿嘴:嫂嫂,保重身体。

但现在,他不用再这样称呼她了。不用再敬重于她,恪守成规。所以他也就变得肆意起来。

“十日你能干什么?”随手扔掉揉成卷的书,他站起身向她走去,步调沉稳,“翻奇珍,驱鬼魅?”

少年身姿挺拔,宛若青竹,只是神情消沉,没有翩翩灵动气。

方鉴灵撇嘴,并不当他一回事,每次npc都神神叨叨按自己的人生排线进行,不知道这位又是她的哪个对头。

“你诓骗我入棺材,还夺我宝贝,你做得也不比我少。”

眉心一跳,记忆中对方从来不会朝他冷颜讽刺,即便有几次他逾矩了些,她都是神色微赧故作沉声跟着大哥呵斥他。

“你哪有什么宝贝?”视线投向棺木,他合棺时,发现她头侧有一小方阴影,伸手掏出发现是本画满怪字乱符的书页。

他等待她时可没有这事物,该是她带入的。既然是她的东西,自然也是他庄弈信的东西。

方鉴灵昏了十日,他就翻看着这本书页十日,也跟着头昏眼花了十日。

不是他认识的文字,图画之中也看不出什么玄妙之处。

方鉴灵自然是发现了他丢弃的页本,一看就不是他的东西。不是他的东西,自然是她方鉴灵的东西。

原来还是有道具的。

拿起扫了一眼,是一篇英译本《变形记》,合上,呼了口气。

好,开摆!

这不是她第一次收到好东西。虽然说扫把铁锹这类攻击值高的武器看起来能让人走路都硬气几分,但俗话说,大战之前必有补给。

拿到太阳能吸尘器那次她按下静音开关,对准洞穴处背对她拦路的幼虎尾巴没嗦几下,就被身后震怒的母虎一爪子拍死成肉酱;

获得防狼电击棒兴冲冲甩着膀子到处晃悠,发现撕扯她四肢的是直视无物的灵体幽魄;

一朝手持电锯,郑重其事卷好电线,又俯身拾起指缝间飘落的说明书,找一处僻静地细细研读,读至使用方式正想比划演练,被密密麻麻文字间唐突跳出的破心血肠碎肉图吓得当场魂飘九天……

也许,平平淡淡才是真。

上一次拿到消遣物还是和npc妹妹,两人偎在一块,玩着手头的游戏机到饿死在树荫下。那比起精怪撕呑、野兽分食,这可算得上是寿终正寝。

当下方鉴灵自觉情况已定,没有了顾忌之心,视房中咄咄逼人的少年于无物,大大咧咧地扑在床铺准备用有限的知识储备去攻克无限的外语世界。

庄弈信深感莫名其妙,人刚进前厅发觉她一幅畏畏缩缩的样子,心有怜惜之意,没过多久又看她镇定自若地东翻西找没有半点防备心,醒后怒极呛了他几句又喜笑颜开地窝在软床看书,口中还念念有词。

倒真像大师所说的那样还魂后疯癫不定。

饶是心有怨气,但人怎么说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心性还不定,看她双脚架起晃晃悠悠悠哉游哉的模样又生了几分好奇。

自死复生,都没有半分惊悸的吗?

想是这么想的,话也是这么问的。

“那你明知我有神力,还敢冒犯我?”从书页中抬头回望,少女眼眸清亮,声音却故作沉哑,有他没见过、或者说没从以往的她身上看见过的灵动。

少年一拂衣袖坐在她身旁:“你不像她。”他的话语中透露出淡淡的失落。

她的言行举止间没有半分过去的影子,那份熟悉与亲切仿佛已被彻底抹去。即便眼前人的容貌与倾慕的人相似,却也无法替代他心中那份独特的情感。

一瞬间,少年的心思再次沉入谷底,如同被寒冷的冰水浸透。他回想起曾经的那段时光,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怀念与惆怅。

白眼一翻,懒得搭理他。

他却自顾自地说起过去发生的事来:

他与她初见于元宵庙会,她用一道谜底换走他的青睐,只是面纱迷蒙人潮汹涌,他再也没寻得见她。直到他大哥成婚,听闻盖头下传来声音,浑身冰凉,日后相处他发现对方已经不认得自己了,只有自己困于那日自以为缔结良缘的妙遇。

“你们本来就有缘无分。”方鉴灵没认真听,只单手支着下巴,头颅敷衍轻点。

“是我们,”庄弈信咬牙纠正,像想到了什么,又失了气力重复叹道:“不对,你果真不是她。”

方鉴灵没有了读书的心思,盘着腿身子左摇右晃,拿着书页装订处呼啦啦地在脸侧扇风,吹起一两缕发丝又飘然垂下:“哎呀,我们是不是又要在这儿等着饿死。”

“你怎么会这么想?”庄弈信奇怪地皱眉,“大师说只要在厅堂棺木轮躺,待足三日便可出去。”

说完他大手一挥,四周边桌变戏法似的出现了储量十足的食饮。

饿鬼转世的方鉴灵忆起自己许久没有饱餐过,滚下床脚尖踩鞋就要下地跑过去。

庄弈信这才发现她的鞋不是布制的,底子厚重,还有系带交替。

“嫂嫂,慢点!”他见她急急忙忙的样子,不由开口提醒。

方鉴灵心突然跳得很快,还以为听错了,回头望他:“你叫我什么?”

对方却自觉失言,双唇紧闭不再应声。

叔嫂相恋,这不比纳西索斯、阿波罗那堆人神破事有意思。她有些后悔错过眼前眉眼沉静的少年刚刚吐露的猛料,内心暗掐大腿尖叫之际,又渐生了戏弄他的心思。

“你再叫我一声‘嫂嫂’,”手忙脚乱地把手中书页捆成卷塞入裤兜,方鉴灵一蹦到他面前,抬头时眉眼弯弯,脸颊因为激动染上了红晕,她笑得格外放肆,“这也太禁断了!”

庄弈信这时候倒想起不跟她计较了,轻哼了声双臂枕头躺下了。

他原本听大师说到远郊这处就能实现心中所想,虽觉得不靠谱但碍于不便言说的请求就应承了下来,现在想想还好没有抱太大希望。

不过也就短短三日,只希望嫂嫂在家不要太念着他……

但……会吗?

自大哥逝世后,她好似完全变了个人。曾经那个温柔浅笑眉目含情的她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言语冰冷,态度淡漠的陌生女子。对他也没有从原先客气亲切的态度,那种被冷待的疏离感让他倍感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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