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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契(马鹿王子、温情lay)-下

 

无论是第多少次面对千叶的人鱼形态,马鹿王子都会感叹这个种族的天赋异禀。就算单个的大小一般,两个加起来也总比其他类人型种族要大得多。

他用手圈住两根性器,先是用手指环绕着比划了一下大小,然后才带着一脸“这很有困难但是好有意思”的表情开始行动。

他一手撑着千叶的腰腹,另一只手扶着性器就缓缓向下探身。

马鹿王子皱着眉,脸上露出轻微痛苦的神色,动作却不停。

“还好吗?”千叶扶着他的腰,帮助他稳定身形。

“没事…”马鹿王子轻喘着,似是嗔怪地说:“千叶你有点太大了啦…”

被他抱怨这种事情,饶是经验丰富,千叶还是脸红了一瞬:“不…不好意思…?”

马鹿王子单手撑着千叶的腰腹,准备转移重心稍微休息一下,听到千叶道歉不由地笑了出来:“哈啊…不要为这种事道歉啊…”

因为之前有过准备的缘故,虽然过程很艰难,但还是顺利的。

等到性器终于全部进入,两人才都松了一口气。

“还真不容易啊…”马鹿王子感受了一下身下被完全撑开的饱胀感,感叹道。

千叶在等着他适应,不敢随意移动,怕给他造成更多负担。但他本人却没有这样的顾忌,前后移动腰身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性器含得更深。

千叶闷哼了一声,警告道:“不要乱动。”

马鹿王子笑了一声,伸出手用指尖戳着千叶的脸,有恃无恐道:“我~不~”说着俯下身,勾起千叶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身形变换导致腹部肌肉绷紧,原本就被包裹得很紧的性器又受到夹击,舒爽之余还有无法明辨的痛感。

千叶张口想说什么,却被袭来的吻弄得支离破碎。

这次的吻不再是之前那样浅而温馨了,入侵的舌尖毫不客气地叩开齿关,直奔口中的敏感点,搅动纠缠,带起唇齿间的舞蹈。

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又在急促的呼吸之间不可避免地吸入对方呼出的温热气体,带来眩晕和窒息的错觉。

缺氧使得心跳加快,心跳加快又使得欲潮变得更加汹涌。

千叶一开始还顾忌着动作不能过于激烈,所以任由索取,但后来也顾不得许多了,回应起了肆无忌惮的挑衅。

情欲裹挟着理智,让他在克制与放纵之间挣扎徘徊。

这样犹豫的态度使得他在这场唇齿间的战役里输的一败涂地,等他终于忍不住,准备不管不顾地反击的时候,挑起战争的那一方反倒先撤了手。

“哈…”马鹿王子直起身退开,轻喘着补充氧气。

千叶错失了反击的机会,有些不甘心,就想从别的什么地方扳回一城。他的手抚摸着马鹿王子的腰腹,熟练准确地瞄准他的敏感点,挑起他的情潮。

马鹿王子瞥他,似是嗔怪的抱怨道:“太狡猾了~”

千叶嘴角含笑,没有理会他的抱怨,手顺着腰腹往下滑,抚上他因为过激的插入而有些颓态的性器。

他实在是太熟悉马鹿王子的身体了,所以很容易就又让它精神抖擞地挺立起来。

马鹿王子被弄得很舒服,半眯着眼享受着。等到完全进入状态的时候,他拍了拍千叶,千叶也默契地收了手,调整了一下姿势方便他动作。

骑乘这种事无论做多少次都还是别扭,腿部半弯曲着完全不方便施力,要说唯一的优点,那就是被插入的一方可以更方便地控制自己的感觉了。

马鹿王子的手撑着千叶的腰腹,试探地上下移动自己的身体,初时动作生涩,但很快就找到了以前的感觉。

他这个人比起被动的躺着,更喜欢自己掌控节奏。恰好千叶又是一个极致的享乐主义者,所以两人一拍即合。

他移动着自己的身体,追寻着让自己愉悦的快感,同时也观察着千叶的表情。千叶此时的神情已经趋于迷蒙。欲望的舒适感和一种与信赖的人相处的安心感让他十分放松,仿佛置身于热水之中,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

每到这种时候,千叶的表情总是很好看。人鱼本就是所有类人种族中的颜值顶峰,千叶身为人鱼的王,无论是颜值还是气质更是惊人。看到他的脸,总是让人能够理解为什么水手们明知道会死,仍旧不顾一切的投入海中追寻人鱼这样魔魅的生物了。

但即使他这样的美丽,又那样的强大,仍旧掩盖不了他内心的空洞。就像马鹿王子所说,因为幼年时期的经历,千叶十分没有安全感。这种安全感并不基于个人的实力,而是经历了很多事情,身体以及大脑自动记忆下的条件反射。

就是这样的矛盾,才让人着迷啊…

马鹿王子笑着想。移动身形,让千叶随着他的动作露出更多好看的情态。欲望攀升,到达顶点,一切又归于平静。

今天本丸的风儿有些喧嚣。

千叶坐在廊下,看着马鹿王子和鹤丸追逐打闹,觉得这俩人着实有些一见如故的意思。

歌仙笑眯眯地拿来一些水果,放在他身边。

千叶有些怵他的笑,看起来十分不友好,像是下一秒就要拔刀砍人。自从马鹿王子一副亲密挚友的姿态介绍过自己之后,歌仙就有些杀气四溢。

千叶丢了颗葡萄进嘴里,把歌仙拉下来,然后将葡萄通过吻递过去。

葡萄有点大,歌仙的脸颊鼓出一个小包,他吃着葡萄,神色缓和了下来。

“还生气吗?”千叶问。

歌仙把嘴里的葡萄咽下去,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我怎么敢生您的气。”

千叶无奈地笑了笑,明明就是在生气呀。

歌仙坐到了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活蹦乱跳的马鹿王子和鹤丸,不由地又有些气闷。知道自家主人在外面情债颇多,像是这样找上门来的事迟早会发生,但实际上真的发生了又难以释怀。

别人家本丸的歌仙怎么说来着——反正会回到我身边的——是这么说的吧。这一点对他却完全没有把握。并且不仅没有把握主人会回到他身边,而且竟然连留他在本丸的把握都没有…

歌仙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刀生着实艰难。为什么别家本丸的审神者想开寝当番想的不得了,他家这个不仅只是顺水推舟半推半就,而且时时刻刻还想着跑路。

千叶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个好兄弟似的。

歌仙看了眼他,眼神忧郁,低头接着叹气。

千叶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别难过了。都说了你们和他们不同,我不会随便丢下你们的。”

“不会‘随便’丢下我们的——所以还是会‘不随便地’丢下我们吧。”歌仙哀怨地说。

千叶扶额:“别抠字眼啊。”吐槽完看到歌仙仍旧陷在自艾自怨之中,不得不祭出渣男大法,俯身吻了上去。

他的吻技经过时间的考验,只一会儿就把歌仙吻到再也不能思考,只能面含春色得承接他的吻。

零星的樱花花瓣从空中飘来,坠落在廊下两人的身上,一时间气氛宁静而美好。只是很快就被如同脱缰的野马般狂奔而来的两位搞事达人打断了。

马鹿王子凑近了看他们俩接吻,眼神认真地仿佛在观察动物交配。鹤丸也跟着他凑热闹。一边凑过去一边还感叹道:“这么近看还真是吓到我了。”

率先反应过来的不是千叶,而是本就憋着一口气的歌仙。他掏出自己的本体就开始追杀鹤丸。直追得他不得不求饶。

至于为什么不追马鹿王子?

因为不熟。而且他是客人。于情于理这样都不合适。

马鹿王子在千叶身边坐下,丝毫不见外地拿起一个桃子一边吃一边对千叶感叹:“你这里还真是有生气啊。”

千叶瞪他,原本平静的本丸到底是因为谁才这么有“生气”的?

马鹿王子假装看不见他的瞪视,似是随意地问道:“你就打算这么一直呆在这里?”

提到这个问题,千叶也陷入了思考:“暂时…这样吧。出去的话太麻烦了。”

“担心有人来追你?”

“不要省略追杀的杀字啊,是追杀我,不是追我。”

“追杀的话…你怕这个?”马鹿王子似笑非笑地说:“都经历过战争了。”

“…那还是要看对象是谁的。”

“以前的情人追杀你,确实是一件很难办的事。不过他们与其说在追杀,不如说是在等你回头吧。用追这个词哪里不对吗?”

“…哪里都不对。”千叶躺了下来,拿起一边的书放在脸上遮住阳光。一副逃避问题不想解决的样子。

马鹿王子轻笑:“你在这里呆的也快到极限了吧。”他抬起手,阳光从指缝中穿过,明亮得有些虚假:“这里的小朋友们虽然很有意思,但是毕竟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就像…”

“——一个精致的仓鼠笼。”千叶把书从脸上拿下来,接了他这一句:“我知道…可是…”

“可是有些事你总要面对的。”

马鹿王子阻止了千叶想把书放回脸上的动作。千叶盯着他看,认真起来的眼神有些骇人。但是马鹿王子丝毫不退缩。最后还是千叶先败退了。

“好吧,你说的对。”千叶低声说着。

“而且,就算是这里,你也快呆不下去了了吧。”马鹿王子又补了一刀。目光落在远处上演追杀大戏的歌仙和鹤丸身上。

千叶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生无可恋地捂脸:“你说的都对。”

马鹿王子戳了戳他的脸,一点也不委婉地说:“你的行事风格不改的话,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我知道…”千叶鼓起嘴,反抗他戳过来的手指。马鹿王子戳得更开心了。千叶转头躲避,又被追着戳上来。两人闹了一会儿,千叶才用手捉住马路王子作乱的手指按住,以示玩闹结束。

“那你说我怎么办?”千叶把问题丢给了马鹿王子。

“跟我结婚好不好?我替你解决。”马鹿王子兴致勃勃地说。

“恕我直言,你这是趁火打劫。”千叶不理他。

“开个玩笑嘛。”马鹿王子笑道:“我一个人也吃不消你…”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对千叶严肃道:“我觉得…你应该主动一点。”

“?”千叶不明白他的意思

“当然不是让你更主动地撩人…现在已经够招蜂引蝶的了。”马鹿王子解释着:“感情上你太被动了。与其说是你主动选择别人,倒不如说是我们在主动攻略你。而你——”

马鹿王子顿了一下,道:“往往不会拒绝。”

“我还是会拒绝的。”千叶不服气地反驳道。

“对你绝对没有感觉的对象是可以,但是哪怕是有一点欣赏,你都不会直接拒绝。”马鹿王子一阵见血:“所以缠着你的人总是那么多——虽然得手的只有一部分。”

千叶陷入沉思。

马鹿王子接着说:“你最好还是更有选择地接受你真的喜欢的,其他的该拒绝的都干脆利落地拒绝掉吧。暧昧不明的态度伤人伤己。”

千叶沉默了片刻:“…你说的有道理。”

虽然他说的有道理,被他指出不懂拒绝,千叶还是有些迁怒。他面无表情地转向马鹿王子:“我先把你给拒绝了。”

马鹿王子不吃他的威胁,笑道:“要是连我都拒绝了,你大概就得一个人过发情期了。”

千叶想反驳,但是发觉他说的很有道理。如果说他身边只有一个人是最不可能被他拒绝的,那么这个人一定是马鹿。连他都拒绝了,那可不是一个人都不剩,发情期只能自己过了么。

“好吧好吧…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千叶投降道。

“飞船借你?”穿越时空找片海域静静。

“不了。”千叶明白他的意思,还是拒绝了:“我去上面的泳池就行。”

马鹿王子朝他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千叶在在深水泳池的底部躺着,一边看着璧顶投影着的某个时空的星空,一边思考着马鹿王子所说的问题。

因为以前的经历,他对感情方面的事确实不知道如何处理,所以总是犹犹豫豫,拖泥带水。即使拒绝别人,也多半以逃避的方式来达成。这也就造成了很多人对他不死心且产生不必要的期望。

马鹿说得对,他应该主动一点。千叶吐着泡泡想。

至于具体怎么主动…

“我推荐你直接一个时空一个时空的玩一圈,顺便处理一下以前的旧账。”马鹿王子如是说,看到千叶纠结的表情又补充道:“你呆在这里等他们找上门也可以,不过处理的难度会加倍。”

“…那我还是主动去找他们吧。”

马鹿王子轻笑:“要我陪你吗?唔…虽然会演变成修罗场的样子。”

“不必了…而且真的想跟我一起去的话就给我收一收你看热闹的表情啊喂!”千叶吐槽。

马鹿王子笑而不语。

于是,就这么说定了。

千叶做着离开本丸继续他自由散漫的时空旅行的准备。这一举动让他的刀剑们都有些惊慌失措。歌仙更是不顾风雅地瞪了几眼导致审神者离开罪魁祸首。

马鹿王子举着手暗示自己是无辜的,并用眼神示意千叶先处理一下本丸里的问题。

千叶不得不再三解释他肯定还会回来,而且“在我不在的期间,你们也可以试试别的生活,和别的人/刀恋爱试试也未尝不可。”

所有人都瞪他。

“主上,您这还真是渣到吓到我的地步了啊…”鹤丸代表他们说出了心声。

千叶试着解释道:“世界上不止有我一个人可以成你们的恋爱对象,总要见识到可能性才不会后悔…吧?”

马鹿王子原本在一边笑,闻言拍了拍千叶的肩膀道:“千叶,有时候有选择多并不意味着好事。有选择就意味着要受自由之苦。而且…”

他示意千叶看围坐着的刀剑们,歌仙、烛台切、鹤丸、宗三。参与这场对话的刀剑多半是对千叶执念已深的:“既然他们已经有了明确的选择,就让他们坚持自己的想法吧。”

千叶沉默了片刻。

关于如果奴隶十分爱戴奴隶主,这时候是否应该放他们自由这个问题一直有争论,且没有什么绝对的结论。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如果你们想要自由的话,随时都可以离开。如果想要呆在我身边,也请随意地把我这里当成栖身之所。我对你们有责任,不会轻易抛弃你们。”

千叶又一次重申了自己的观点:“选择权在你们。”

他自己的种族承受过不能选择的痛苦。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成为其他生物的支配者,肆意地主宰他们的身体以及灵魂。

——哪怕他们心甘情愿。

毕竟智慧生物无论一开始是不是心甘情愿,到后来总是会说服自己,以保持精神的一致性和稳定性。一个简单的逻辑推论:如果真的可以判断清楚自己的感情,那么就不会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这种心理疾病了。

千叶当年在反攻人类之后亲自带队救过很多被人类圈养了数年,数十年,甚至是一生的人鱼。其中绝大部分都…拒绝了被拯救,更有甚者会通知人类来攻击他们。也只有极少部分流着泪感谢他们,默默无言地用泪水诉说着这么多年来坚持本心所遭受的痛苦和折磨。

千叶看了一圈围坐在他周围的刀剑们和一个外星人。

那个若有所思的外星人姑且不论。刀剑中最有发言权的宗三低着头沉默不语,鹤丸的脸上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笑容,似乎也想起了什么。

“总之,做自己的主人吧。”千叶温柔地笑着说:“把我当成灵力供应器也好,叫我主人当作情趣也好。但是要记得你们是属于自己的。”

他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加上一直以来的坚持,刀剑们也很难再觉得他只是单纯地在找离开的借口。

“对了。”千叶补充道:“代替我的灵力维持本丸的高阶魔力之源我已经快准备好了,这两天就可以做完。它的魔力可以自我再生,有了这个的话,你们就算要脱离我而存在也完全可以。”

“诸君,你们是自由的。”

刀剑们有很多想说的话,最后却又默默无言,一起赏着落樱,喝着清酒。

离开的那天本丸的那天,万叶樱差不多已经过了花期,满地的落樱衬得气氛有些伤感。

歌仙作为近侍,所以第一个道别。他的脸上带着笑,在落花中风雅至极,说出来的话却杀气四溢:“您不回来的话,就算隔着时空我也不会就此罢休的。”

烛台切笑得漫不经心:“嘛~我就在这里等您的指名了~阿~鲁~基~”

鹤丸一脸遗憾:“主上走了的话,本丸就变得更无聊了。”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对千叶道:“您一定会回来给我们惊喜的,对吧?”

宗三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悲伤感,粉色的长发在落樱的衬托下极美,幽幽开口道:“您的笼中鸟会在笼中等您归来的…”

除了他们,其他的刀剑们也都过来和千叶一一道别。只是因为羁绊没有那么深,并没有那么深的怨念,所以也多半祝福为主。

马鹿王子的飞碟悬浮在空中,千叶站在绳梯上,朝着他们挥手告别,然后消失在广阔无际的天空之中。

今天横滨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清爽明朗。

——是个自杀的好日子。

近海的灯塔上。

太宰治带着愉悦的笑容,纵身一跃,以一个跳水零分的姿势溅起一大片水花,成功落入海中。

坠落的冲击力将他往海底深处带去,他毫不抵抗,放松地仰躺着下沉。

海水涌动着灌进耳中。

一瞬间的轰鸣之后,喧嚣的波浪声与海鸟的鸣叫声都变得遥远,周身只剩下因为激动而变得剧烈的心跳。

水面逐渐远去。

波光粼粼的封层之下,光线透过厚厚的水层投射下来,到达眼中的时候已经柔和得不再使眼睛感到酸痛。

心脏鼓动着,砰砰地仿佛要跳出身体。

太宰治清醒地意识到身体里残存的氧气变得越来越少,因为他的肺正在叫嚣着,就像它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于是他就让肺支配了身体。

——而它选择了呼吸,丝毫不顾大脑的警告。

放肆的后果是火辣辣的刺痛,从鼻腔到气管,再到整个胸肺。

呛咳带出的气泡大大小小地向上浮去,像是人鱼死前化作的泡沫。

终于要结束了吗?

明明身体是痛苦的,太宰治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解脱而放松的笑。

海底仿佛深渊一样逐渐吞没他,他也已经做好了长眠在这片海域中的准备。

他的躯体会被海草裹挟缠绕得难以浮上水面,鱼群们从他的肉体中获取营养,残余在骨架的残渣会降解,成为微生物群的一部分。而他的骨架,但愿是雪白的骨架,则会被海沙埋葬,一层一层,随着时间越埋越深。

血液中的氧气逐渐消耗殆尽。

太宰治的视线开始迷蒙,眼前也出现了零星的幻觉。

他好像看到什么有着如同幻象一样的美人从他的眼前游过…?

太宰治一边在内心嗤笑着自己的异想天开,一边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喂,给我醒醒。”

明明应该已经失去知觉的脸上传来麻木的刺痛感。

太宰治还没来得及见证死亡之神是不是个美人,就被毫不客气地拍脸拍醒了。

他睁开眼睛,发觉自己的面前竟然出现了一位黑色长发,有着耳鳍的…人鱼?!

还长得有些莫名的眼熟…?

“咳、咳咳、千叶…?”太宰治的大脑即使进水还是好用的,竟然还能从脑海深处里挖出这个名字。

“是我。”见义勇为的人鱼君承认了这个名字。

“…”太宰治沉默了片刻,像是陷入了什么终极难题一样,为难道:“我该从哪里开始吐槽呢?”

千叶看了他一眼,一边揽着他向岸边游去,一边接口道:“从你选择近海自杀开始吧。”

“嗯?为什么?”这句话的重点似乎不在于自杀,而是近海。近海…有什么问题吗?

“工业化的近海,太脏了。”千叶面无表情的吐槽道:“你就不能选择一个干净点的地方吗?”

“…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太宰治不带停歇地用毫无感情波动的语气说着。

“…”真是毫无诚意的道歉。

扯了这么多。太宰治也从死亡的余波中缓了过来。只是身体还软绵绵地没有力气。

他毫不客气地像蛇一样缠上了千叶,把自己的重量放在了他身上。

他的不识水性导致了他的动作毫无技巧性,就算是人鱼这样的海洋生物,也被他突然的动作搞得有些踉跄。

“别乱动。”千叶随意地警告了他一声。

“好的好的。”太宰治应着声,放松地感受着在海里凭借身体乘风破浪的感觉。

徐徐的海风吹拂着。泛着暖意的空气和微凉的海水微妙地达成了一个平衡,使人觉得十分的舒适。

太宰治叹了口气:“多么好的天气啊…可惜…”没死成。

千叶读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体贴地停在了离海岸不远的地方,转而面朝大海,问他:“需要我把你丢回海里吗?”

太宰治乖巧地闭上了嘴。

自杀这种事情,一天之内做一次就好了。现在他还没有再次自杀的心情。

千叶带着他上了岸,长长的鱼尾在水深不够的地方就被变回了人类的双腿。

太宰治不得不带着遗憾的表情从他的身上下来,自己行走。

“带我去你家。”千叶看着身上还沾染的海水露出一个嫌弃的神色,对同样湿漉漉的太宰治如是说着。

“是、是。”太宰治笑眯眯领路。

“话说回来,被人鱼救了的话,是不是要以身相许啊?”by兴致勃勃的太宰治。

“…你先把自己洗干净了再来讨论以身相许。”by即使没有洁癖属性也忍不了在这种情况下讨论这个问题的千叶。

太宰治的住处出乎意料的简朴。

老式的公寓楼,最基本的家具,还有可以称的上是简陋的室内装饰。每一处都透露着房间主人并不良好的经济状况。

千叶看了一眼太宰治,并不太能理解上次见面还是黑手党高层的人到底是如何混得如此贫穷的。

被看的某人笑眯眯地指了指浴室的位置,并拒绝解释这是因为他供职的武装侦探社过于贫穷以及他本人总是因为落水而丢失钱包。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其实并不是这些。

太宰治目送着千叶进了浴室,靠在关着的门上神色厌倦的笑了笑:如果一个人对于活着本身都毫无兴致,那么又何况生命这个蛋糕上点缀的水果呢。

金钱,权利,欲望。

这其中从来就没有他想要的。所以失去了不会觉得可惜,得到了也不会觉得喜悦。

贫穷也好,富裕也好,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难道可以填满生命的缝隙与意义的空洞吗?

如果可以,那么他又为何而痛苦呢?

哗啦啦的水声从隔音效果一般的木门里传入耳中。

让他把思绪转移到了正在洗澡的人身上。

千叶…

一个内心和他一样全是空洞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有无穷尽的对他人的耐心与善意。

这也是他几年前选择与他深入接触的原因,可惜一直到千叶离开,他也没有从他的经历中得出任何参考的价值。

不知道这次他回到横滨又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呢…?”太宰治摸着下巴思考着。

就在他陷入沉思并忽略周围环境的时候,浴室的门陡然被向内拉开。背部的支撑被抽走,他不由自主地踉跄地向后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千叶十分没有良心地看着他折腾,拒绝接触还没有洗澡的某人,不过他倒是回答了他的喃喃自语:“我为你而来。”

太宰治一愣,随即又挂上了自己标志性的虚假笑容:“为我吗?真是荣幸啊。那要不要一起去殉情呢?”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跳海或者跳楼。”千叶冷静地说:“但是我不会因此而死。这种可以吗?”

“那根本就称不上是殉情,而是协助自杀吧。”太宰治吐槽着。

千叶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下:“可以这么说。”

“…不会觉得愧疚吗?”太宰治像是想到了什么,意有所指地说:“帮助别人杀死自己什么的,别人死了但是你却活下来什么的。”

“嗯…”千叶沉吟了片刻,解释道:“怎么说呢,死亡不是一件坏事。如果一个人觉得这是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我并不觉得自己有立场或是义务去阻拦他。”

太宰治抱着手臂看着他,用眼神传达了‘那你为什么要救我’的疑问。

千叶笑了笑:“因为我想救你。”

“救世主情结吗…”太宰治对这个答案很失望,连带着对千叶这个人也有些失望。

“不。”千叶否定了:“我只是想救‘你’。”

“嗯?”

“如果今天遇到的是其他的任何人,我都不会干涉他们的生命自由。但是你不一样。”千叶叹了口气:“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太宰治凑近千叶,维持着一个暧昧的距离问道:“因为我们的关系?”

千叶摇了摇头:“因为我们太像了。”

“那你应该理解我们的痛苦。”太宰治似是叹息道:“死亡就是最好的救赎。”

“deathpaysalldebts”千叶说:“但是死亡并不是痛苦的唯一解。你还有其他的选择。”

“比如?”

“比如解决痛苦本身。”

“…前提是如果能解决的话。”太宰治嗤笑道。

“可以解决的。”千叶想起自己的经历,笃定地说:“就是有点麻烦。”

“嗯?”太宰治漫不经心地问着,对于答案其实并不抱期待。

“这个解释起来很长很长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千叶终于忍不了他越靠越近的距离,语气迫切地提出道。

太宰治闻言一顿,恶劣地用手指戳了戳千叶的脸颊,在他的怒视中轻笑着转身进了浴室。

“等我。”他用口型说着。

如何寻找生命的意义,大概是每个生灵都必须经历的一道难关。

通过了它能开开心心的活下来,通不过只能在痛苦的深渊中徘徊,永远不得解脱。

世界上有些人很幸运,他们在还没来得及思考深层次的哲学问题之前就已经自然而然地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因而从未迷茫,也从未因此受到折磨。

而有些人则很不幸,也许是天赋的智慧使他们过早地开始了他们的思索,究其一生寻寻觅觅,却从始至终求而不得。

太宰治毫无疑问是后者。

他在建立起对人世间最基本的欲求之前就见证了人性中最赤裸与丑恶的部分,于是怀疑和痛苦就成为了他生命中几乎能拥有的所有情绪。

他看得到那些所谓美好的东西,却难以理解。

他什么都有,但他从来不快乐。

当优秀是理所应当,吃饭是为了不饿死,拼命追寻生命的意义只是为了活下来。

——这样的人生不痛苦才见鬼了呢。

千叶叹了口气。

和太宰治一样,他曾经也以为痛苦是找不到生命的意义导致的。并觉得只要寻求到真正的意义,一切痛苦就会迎刃而解。

但他的经历告诉他,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因为意义从来都是欲求的副产品。

从济世救人、普渡众生,再到追求爱情、吃饱穿暖,无论伟大还是渺小,一件事有意义的原因都是某人渴望某件事能够实现的欲望。

“我想要,我追求。”这就是人生的意义。

而生命中满是痛苦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也永远无法从思考中明白这一点…毕竟他们瑟瑟发抖地舔舐伤口还来不及,哪还敢去“想要”什么。

浴室中的人类活动的声音停了下来。

千叶抬头看向门的方向,和刚好从里面出来顶着湿漉漉的黑色乱发的太宰治对上了眼神。

他向千叶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笑脸。

千叶却没有如他所愿地回以笑容。他看着他笑颜中的虚假,叹了口气道:“不是真的开心的话不笑也没关系。”

太宰治走过来的步伐一顿,收敛了笑意,冷淡下来的神色有一种说不出的瘆人与可怖,他凑近千叶道:“我的脸不挂着笑容就会很恐怖,这样也没关系吗?”

千叶没有被他故意地神色吓到,就着极近的距离顺势和他交换了一个浅吻,然后才回答:“当然可以。”

人类的思想无法脱离行为的桎梏,所以谎言说一千遍就会成为真理。因而不要骗自己,不要假装笑容,面具戴久了就很难知道真的开心是什么样子了。

太宰治条件反射地又想露出笑脸,被他压了下来。他冷着脸,感觉到脸上每一寸肌肉都彻底放松下来,仿佛因为停下了无休止地工作感觉到莫名的舒适感。

他用鼻尖蹭千叶的脸,调情似的轻声道:“在床上这样也可以吗?”

千叶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让他们目光相对:“如果不能让你发自内心地露出愉悦的表情,那是我的过错。你不需要为了我的心情勉强自己。”

太宰治挑了挑眉,没有开口。

千叶见他的反应,自嘲道:“总不会我从来没有真正地取悦过你吧…”

太宰治露出了回忆般的沉思神色,看起来确实要仔细思考才能得出结论。

千叶啧了一声:“你这样努力回忆,看起来我确实没有给你什么特别印象深刻的记忆啊。”

太宰治沉默了片刻,坦诚道:“我…想不起来任何真正快乐的事情,这与你无关。”

千叶对此并不意外,因为他对这种感觉也有着丰富且刻骨铭心的经验。他想了想,提议道:“我们来玩一个游戏怎么样?”

“嗯?”太宰治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千叶解释道:“只做不说——在黑暗的环境中,不用顾忌任何言语或是表情的表达,只做,只感受。”

太宰治静静听完,追问道:“仅仅是这样?”

千叶听出来他似乎有话要说:“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吗?”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道:“游戏的话总要有胜负和赌注的吧。”

千叶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唔…谁先射出来就算输好不好。赌注的话…一个不违背原则的条件?”

千叶笑了笑,在他的唇上落了一个吻。

“好。”

三日月宗近第一次被召唤出来的时候,是一个月色正好的夜晚。

审神者姿态随意地坐在巨大的半圆形木窗上,单手握着一个嵌满宝石的酒壶。在他现形时,正转头用盛满星光的眼睛看着他。

月亮在他的身侧无比地和谐。就像月神与他的天体。常被称赞眼中有着月亮的三日月宗近在恍惚间觉得,他的审神者比他自己更像是月亮的化身。

审神者向他举了举手中的酒壶,邀请道:“一起吗?”

“好呀~”身体先于思考回答了。

审神者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来一个酒壶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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